多年前，有個人曾經對我說，他最欣賞的女孩子是那種“入得廳堂，下得廚房”的女子。在他貧困的時候可以和他一起吃窩頭就鹹菜而毫無怨言，在他成功的時候和他一起衣香鬓影地出入香港美食城而光彩照人，毫不遜色。
上個世紀九十年代初的北京，香港美食城是某種暧昧的象征，是北京“三刀一斧”中的喀嚓“一刀”。那種感覺有點象剛粉碎“四人幫”時候的大個兒錄音機，聽音樂是其次，它是配著喇叭褲、蛤蟆鏡一起招搖過市的道具，是某種炫耀心理的外化和物化。
那時候的香港美食城，聽說過，沒見過；它著實地火過，著實地傲慢過，又有多少削尖了腦袋的人，做夢都想擠進這座香港美食城。
事易時移。而今的美食城，用“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這句詩來形容，可以說是恰如其分。帶著一種平常心，我們四個年輕人預定了這裡的聖誕大餐，每對兒只需268元，還包括一瓶紅酒。
這家坐落在王府井大街新東安旁邊的香港美食城老店、總店，今天生意還是不錯的。這與它平日的冷清形成一個反差。從外面看，玻璃窗上熱氣騰騰，人頭攢動，有等位的，有吃得正酣的；門口的小姐與服務生都是一臉的喜氣、恭敬，聖誕樹、禮品盒、燈光、《鈴兒響叮當》的音樂，一起營造出濃濃的聖誕氛圍。
我們訂了二樓一個叫“尖東”的雅間，裡面是有年頭的樣子，舊了，倒還親切。落座後看餐單，還是很有創意的，名曰“聖誕環球套餐”，仔細看來，清單如下：
美國沙律烤火雞 泰式香煎鳳尾蝦
挪威三文魚撈生 上湯新西蘭菠菜
法國火焰炬蝸牛 馬來西亞炒貴刁
日本苔菜海皇羹 埃及金字塔布丁
墨西哥煎牛柳 環球鮮水果拼盤
第一個端上來的照例是一道湯，拿小盅盛著，就是那個日本苔菜海皇羹，一人一盅。挺熱乎，挺粘糊，味道也還鮮。苔菜大概是日本的吧，至少在日本盛行；所謂海皇也就是一點兒貝呀，蟹柳什麼的。
第二道主菜是火雞，美國沙律烤火雞。火雞大概是美國的，據說中國不怎麼養，銷路不好。除了個把洋節，平常不怎麼見得到。老美倒是挺中意這個的，一是傳統；二來，老美認為火雞是健康食品，油脂少（聽說在美國雞胸脯比雞腿、翅膀賣得貴，就是這個原因）；沙律原本就是舶來品，是不是美國的就不追究了。這次的火雞吃起來比我上次感恩節在AMERICAN CLUB吃的入味一些，可能有點兒本地化。
第三道是墨西哥煎牛柳，黑椒牛柳，味道不錯，肉很嫩。
然後是一道很清新的蔬菜，上湯新西蘭菠菜。大家都沒有吃過，口感有點滑，梗挺長的，又細又嫩，吃起來稍稍有點兒類似於木耳菜。朋友形容說，咬起來挺肉頭的，他也喜歡。他的女友簡粗通廚藝，說是把這個菜做成上湯的挺不容易，我相信了她，但沒弄明白。那湯可能勾過芡，剛好把新菠菜收攏了起來，菜顯得更青翠爽滑，好吃又好看。
接下來是挪威三文魚撈生。菜一端上來，簡就興奮地站了起來。她說這道菜在香港很有名，家喻戶曉，很吉祥。它是用新鮮的三文魚片為主，以紅、綠的青椒絲、胡蘿卜絲和其他各色菜絲為輔，用芥末和調料拌過，味道清鮮爽口的一道涼菜，因為所有的材料都是生的，所以起名“撈生”。過年過節的時候，家家都要吃這道菜，用筷子去撈，還要大喊著“撈啊撈”，意思是來年發財、豐衣足食的意思。我想大概取“撈生”裡“撈生活、撈生計”的意思，這樣看來，它的歷史不會太短。於是我們四個也歡快地站著，起哄似地喊著“撈啊撈”的，一齊動了筷子，口恩，味道不錯。
我們正吃著，小姐忽然端上一盤炒牛河來，並聲稱這就是馬來西亞炒貴刁。好吧，我們就認了，可能它的口味、做法是那邊的吧。嘗了一下，沒什麼特別的。
泰式香煎鳳尾蝦，做法是泰式的，蝦是本地的。就是選稍大一點的新鮮的蝦，去殼，然後從中間片成兩片，不要片斷，還是一個整蝦。然後用蛋清和好的面包渣滾過，就下鍋煎，由於蝦是活的，炸出來以後尾巴分開，鳳尾由此得名，如果是死蝦，它的尾巴就是收攏的，打不開，聽起來是不是有點殘忍？善哉善哉。據簡的准專業鼻子聞出的結果，說是其中有些許酒香，大概作料裡兌過吧。
最後一道菜是法國火焰火局蝸牛。後來美食城的主廚到我們的雅間來賀聖誕，他說做法是法國的，蝸牛是中國的。這道菜的做法是把蝸牛掏出來，弄碎，作成蝸牛肉泥，再拌上各種好吃的東西一起做成餡料，再回填進蝸牛殼。然後放在火上火局。端上來的時候盤子底是滿滿一層的大方粒粗鹽，上面擺著大只大只的蝸牛，很好看，鹽粒子據說是為了火局時使蝸牛受熱均勻。他說法國蝸牛成本太貴了，單個就很貴，殼還要單買，就沒必要非吃法國蝸牛了。為了這頓聖誕大餐的菜單能夠推陳出新，讓人吃出新意，還要價廉物美，他們幾個人真是煞費苦心。
考慮到這是一個國際性的節日，客戶又以追新求異的年輕人居多，以個人消費為主價格還不能太貴，他們現在的環境五星級酒店相比又不具備優勢，他們作出了“環球聖誕大餐”的創意，打美食和文化這兩張牌。為了讓成本降下來，法國蝸牛大可不必了，因為年輕人還沒那麼講究，沒那麼吹毛求疵。然後所謂每對兒268元，是說菜量足夠兩個人吃的，但又符合中國人的習慣，聚餐的時候大家一起吃，而不是各吃各的，一人一份，比如我們的那盤火雞實際是兩份合在一個盤子裡的，每份原是准備給兩個人吃的。
這位手藝精湛的主廚師傅姓洪，香港人，吃了他的美食，聽著他細致入微的話，我們都很感謝。這洪先生來北京已有十年了，原來在中國大飯店，然後才到香港美食城，幾乎成了半個北京人，還在東邊的京通新城買了房子。我們也向他聖誕快樂，恭喜發財地說了許多真誠的吉祥話。
接下來的埃及金字塔布丁不過是形狀象金字塔，但味道卻很好。廚師真是心靈手巧啊！
最後的水果拼盤似乎沒有太新鮮的，也許是我們現在的生活裡，洋水果都司空見慣了吧。我特別想吃的木瓜，沒有吃到。
走出香港美食城，外面天寒地凍的，卻掩不住街上那種青春的、很high的聖誕氣氛，滿街都是男孩女孩頭上戴的紅絨聖誕帽。整個王府井步行街都在诠釋什麼叫火樹銀花不夜天。美食城前面的小吃街更是人來人往，熱鬧非凡。真是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歡樂，就和開頭的那個人說的意思一樣，街頭小吃與饕列大餐，各有各的姿彩，各有各的風味兒。
後來還聽說午夜左右，王府井大街上著名的東堂大教堂要分發聖餐，那大概又是別一種滋味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