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紅的余晖如同一條累了的火鯉翻翻肚皮,又鑽入了沅水的深處,太陽爺爺跟小朋友們講了一天的故事,也有些疲憊了,他抖一抖昏暗的眼神合上了眼睛,天空變成了深褐色,月亮揉揉惺忪而俏麗的眼睛打量著老鴉坡腳下這座打著鼻酣的小城,疲憊的歎息消逝在雪峰山的樹林裡。
小時候,我都是白天在天柱峰的河邊徜徉,唯獨30年後重歸故裡的這一次,在夜色中跟木排和空靈孤獨的廟宇守望著星月的到來。對岸黛色的川巖小山起伏,凝重而沙啞的濤聲在腳下低呤,一顆流星瞬間劃破深邃的夜空,像一道劍影閃亮後復歸平靜,安靜啊,真的好安靜,只有呼吸聲提醒著自己的存在。而忽然間山風、枯枝與河水嗚咽,激蕩的夜霧如同棉花的細絲將夜色攪合在了一起,忽然什麼都看不到了,除了這潮濕的霧。
(洪江遠眺)
看不清蘿卜灣的面容,它隱藏在了夜色的深處。遠離了人群的喧嘩,遠離了白天馬達聲的煩躁。此刻的洪江卻顯得真切。細水長流,風清月麗,心情是那樣靜谧而放松。蓦然間,猶如置身在孫悟空曾經大鬧過的天宮,泥塑的菩薩獨守著天柱峰的寧靜。蓦然間如同山重水復,時光倒錯後置身在人歡馬叫的洪江碼頭。洪船啟程,莽槌相擊的聲響,銀兩相交的清脆,馬歡人笑,此情此景,如霧蜂擁而至浮現在夜色中。閉上眼睛,思緒就如同廟宇的旗幡張揚飄舞。許多畫面和情節在冥思中展開了畫卷。
漁夫姜子牙在河中央披蓑無鉤垂釣,竹釣竿,竹魚簍,黃蓑笠,棕蓑衣,斜風細雨,楊柳依依。
張古老瘦骨嶙峋,依石斜立,,舀一瓢洪江水當濁酒,淌一行游子淚落巖門。只可惜古音聲遠,二月的風寒。大音如流星而稀疏易逝。
鐵拐李從北方逆流而來,在河邊種植稻米,驅趕來大群的牛羊,修建吊腳樓,聚集山民,河水的笑聲從此無止盡的在洪江飄蕩。。。。。。
楊再思,一個踩著馬镫,在五溪大地濃密的枝干中穿行。身畔的流水聲隱沒在馬蹄下,揚起的泥土在身後,而他的那顆星星一直掛在洪江的頭頂上招搖,笑容親切。
岳飛,大片的蘆葦草,生長在灘頭開闊地。有一塊叫墨莊的石碑沉睡在青草旁,他給洪江帶來了漢口的語音,也給苗民帶來了背井離鄉的落寞。
二月的洪江天柱峰,夜色迷離,沒有了考古學家的斷想,沒有的地質學家的推論,浮華的塵世和不安的心情都已經不重要,輕如羽毛。洪江的真相在滾滾沅水中獨自喘息。
一縷青絲變成了銀灰色,一滴眼淚化作了夜露,一片飄落的枯葉歸於泥土,像沉澱在天柱峰下幾十米深潭裡的回憶般厚重,一起在霧裡消失無聲。
准備下山了,霧突然散去,見皎潔的月光終於蘇醒了,在水面傾瀉墨跡描出粼粼波光,游子正想贊歎此甚美的景致,時光已經累了,隨散去的夜霧白駒過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