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6月7日星期一,本想鑽個工作日暨高考的空子,去趟一次如火如荼世博會的渾水,結果卻趕了世博廟會,晚間還在館外排隊時,接到幸災樂禍的報訊電話:市政府為了給高考騰地方,把考點其他年級學生統統放假,世博會當日學生流達到近4萬,截至晚五點,進園人數48.79萬,位居開園以來參觀人數第三高。切齒!
本來想獨善其身,絕不湊熱鬧,杜絕一切先入為主的想法,見機而作。最終,能作的只是倉皇徘徊於各條形狀長度不一的隊伍之外,體驗丹麥王子式的憂郁:排隊,還是不排隊?最終是我超出國人平均身高5cm的先天劣勢促使我放棄一切的排隊活動,毒日炎炎(氣象台信誓旦旦說當日陰天),眾人皆撐傘,尖利的傘尖在我眼角、腮邊、脖頸伺機而動,想置我於瞎眼、破相、頸動脈被刺破的可悲境地。我並不想就此享有走各色殘障通道的待遇。
我是上午十點不到從浦西西藏南路地鐵站上來的,大隊等開門的人潮已經分散到園內各個角落(據說有一大票的人凌晨四點就來占坑),我得以從容安檢入園,左首是E區的城市案例館,右首是D區的企業館。我的計劃是先E區,看一些成功的城市改建案例(與本人專業有關),再打一場渡江戰役,到浦東靈活機動,盤桓至晚間九十點鐘,試水之旅即告結束。案例館已經人頭攢動了,不過還好,大多數人忙著蓋章,蓋完即滾,像我這樣賴著不走的人,很少。也不能全怪他們,對於當下注重形式多過內容的大環境,案例館照片+電視的形式實在不怎麼樣,何況浦東眾多的國家館在等著人們去湊熱鬧。我看了聖保羅、杜塞爾多夫、布拉格、蘇州、威尼斯、本地治裡、亞歷山大、開羅、博洛尼亞、馬爾默、日內瓦/蘇黎世/巴塞爾、畢爾巴鄂、巴塞羅那、麥加米那、羅讷—阿爾卑斯、阿爾薩斯、寧波騰頭、成都案例,直到我想吐才結束。大多數並不值得一看,當然這也只有看了才知道。滕頭館勝在外觀,舊青磚和竹片組成的牆面比較特別;阿爾薩斯館擁有綠色植物和瀑布兩面外牆,和一個瀕水露天餐廳;成都館是個開放的活水公園,還模擬了都江堰水利工程;亞歷山大和開羅館陳列一些特色器物和小件家具,國人無視請勿觸摸的要求,踐踏地毯、掌襲器物、與神像擁吻,館裡的外國人敢怒不敢言,只好視而不見;日內瓦/蘇黎世/巴塞爾館是個巨大的植入式廣告,給一家城市水處理公司做宣傳;威尼斯、巴塞羅那、畢爾巴鄂這些館全部的存在意義只是給人蓋章(個人感覺,無關宏旨)。
杜塞爾多夫館內容很詳盡,一個沒落的港口搖身變成充滿現代藝術氣息的宜居城市,這期間自然充滿艱難,但是看那結果,再困難也值得。現在外灘的改造想必是以杜市萊茵河大道改造的模式為藍本,不過人家更徹底,硬是把整條通衢大道全部塞到地下,上面搞成城市公園,把萊茵河和杜市老城連成一體。而外灘,只是把部分交通流量埋到地下。
布拉格館很小,把布拉格老城裡著名的查理大橋和橋上的雕塑縮小搬過來了,還在橋邊配了巨幅的實景照片,中歐的古典別致頗能體現出來。
馬爾默館將城市水循環再利用措施知無不言全部展覽出來,雖然只是模型+看板形式。
本地治裡是我最喜歡的館,美麗的印度婦女盛裝且親切地與每位參觀者招呼。展館一角全是殖民時期家庭老照片,另一面牆是本地治裡600年歷史。看完介紹才知道,本地治裡居然是法國殖民地,一直到上世紀六十年代才回歸。該地在印度西南角,與法國在其他地方的殖民地都離開八只腳,他們是如何擋住虎視眈眈的英國人和洶湧的民族浪潮,一直挺到六十年代的呢?展館其余地方均是當地民族建築和古老街道的整修介紹,配有前後對比照片,色彩的使用相當大膽。中國籍的講解員穿著印度白袍子,介紹得很用心。只是,展館裡很少的人,完全配不上印度人的用心程度。
我唯一排的一次隊是乘專線公交到浦東,忍受20分鐘烈日和陽傘的雙重打擊,上得車,防曬霜還沒塗完就到了。車停在卡塔爾館附近,舉目四顧,人比浦西多了何止十倍。靠著中國館的輻射作用,A區亞洲國家館全部人滿為患,更不要提奢侈得令人震撼的沙特館。在我手機收到的20多條短信裡,有一半是告訴我熱門館的排隊等待時間,讓我別枉費心機,乖乖知難而退比較好。世博軸和高架步道下休息、排隊(人們膜拜沙特館,到麥加朝聖的盛況大約也就如此吧)的人,其氣味和擁擠程度堪比春運期間的火車站候車大廳。我匆匆逃離這片寶地,爬上高架步道,努力忘記下面隨地屎溺的大人小孩、玉體橫陳的男人女人、邊吃東西邊說笑、說到忘情處嘴裡食物噴旁人一臉的為老不尊,更別提早就見諸報端的冒充殘障、七八歲小學生團進童車的奇聞轶事。高架步道上干淨體面,見不到下面藏污納垢的景象,這倒像如今的社會,外面錦袍,裡面氣象萬千;可是蛆多了,總要爬出來的。
人多到怎樣的程度呢?餐飲區門口有人排隊等著進去;到瑞士館外的商店購物,也要排隊,出來幾個放進幾個;廁所門口大排長龍,其中不乏片刻難安、面部抽搐的人;愛爾蘭館外牆是玻璃,進得館內,仍是大排長龍,像幼兒園小朋友參觀,就差一個拉一個的後衣襟。每個場館外眾多的人形裝飾更不用提了。剛開始幾天,世博會主辦方說,平均40萬客流,極端人數可能達到80萬,那將是完全超出我想像力的盛況。
下午,我隨處亂逛,凡門前無等候大軍的場館皆是目標,戰斗成果僅僅是大洋洲聯合館、非洲聯合館、烏克蘭而已。兩個聯合館中,只要挑2-3個展台看一下就好了,千國一面,幾張照片,幾個手工藝品、土著風格的圖騰雕塑而已。也有那麼一兩個國家,派出混血風格的俊俏男女,著民族服飾,與參觀者親密合影,引來陣陣亢奮的尖叫。烏克蘭館,我是完全上了電視的當,什麼刺繡、手工藝制作,全部子虛烏有了,館內光線昏暗的大酒吧一個,售品櫃台一個,蓋章桌一個,剩下的面積也就居家的三室兩廳大小,我眼睛都還沒從強光進入昏暗的刺激中適應過來,就已經——又出去了。
黃昏,去了盧浦大橋腳下的後灘公園,原來是黃浦江邊的一處濕地,略略加工了一下,野意盎然。隔一條馬路就是大籃子造型的西班牙館,籃子邊上全是人形螞蟻,從四面八方湧來,那裡面也許確實有螞蟻喜歡的東西。後灘公園幾乎能算是世博園裡的一方淨土,人少得出乎意料,我一貫刻薄,如果沒有舉止不雅的情侶、辣手摧花的女孩,這裡就是理想國了。
終於熬到天黑(期間在真鍋裡混了一個小時,享用了與真鍋完全不相稱的劣質服務和食物),人仿佛少了一些,我排了20分鐘隊進入土耳其館。土耳其館一層是博物館、二層是電影院。博物館介紹土耳其6000年歷史,配有復制品雕塑、古老城市遺址,展廳中央一條華麗傳統長袍、一座巨型雕塑,都用鐵絲罩子保護起來,免遭了國人的荼毒。一側牆面安裝了幾十個電視屏幕,分別放映影片,內容涵蓋了公元前4200年古城遺址及電腦模擬的城市原貌,文物、流傳至今的城市引水渠道、中土文化交流歷史。形色匆匆的人們在每個展覽櫥窗前停留2秒鐘,拍了照片就走,去完成他們的蓋章之旅。我不知道這場世博嘉年華會給多少人真正留下印象。二樓是360度環幕電影廳,放的是伊斯坦布爾的街景,人置身其間仿佛身臨其境。不過有一個面目可憎的土籍工作人員,一直在催促人流快走,大家還真配合,左邊上來,很快從右邊下樓了,等蓋章的人差點把櫃台擠翻,旁邊的土耳其人神情暧昧地互相交流表情。不怪人家瞧不起,我們自己先自輕自賤。
我又看了安哥拉、突尼斯、阿爾及利亞、尼日利亞館,之所以還是看這些非主流館,一是因為白天大排其隊的館晚上仍然人潮洶湧,二是因為那些小館,本來他們的資訊很難找得到,現在集中出現,機會難得;英法德美日這些國家,我們都是上趕著要了解他們,人家還要拿糖。可是,我們知道北非柏柏爾人的幾率是多少?中學歷史地理課本裡的東西,都活生生展現在我們眼前,只花一百多塊錢而已,況且不用考試。
最後,也是因為自我安慰的本事一流。今天才是第一次,有的是機會。實在不行,還有苦肉計,大不了存心摔斷腿骨頭,打上石膏就能走綠色通道了。我心向往之的以色列館、新西蘭館、英國館(上述為專業使然)、俄羅斯館、埃及館(上述興趣使然),但願不要辜負我即將摔折的腿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