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戴河觀鳥(Birdwatching in Beidaihe)
晚秋的北戴河是越冬鳥遷徙的必經之路,亦成為觀賞野鳥的絕佳
時節。97年10月的一天,有朋友告訴我來自世界各地的一小批鳥類愛
好者已經雲集北戴河,下榻於金山賓館,並且還說這支號稱“野翅膀”
觀鳥團的領隊是位英國人,名字叫馬丁。我忙不迭地抓起電話,即刻
與那位素未相識的遠方客人聯絡,事不湊巧,馬丁說他們已經來了一
個多星期,全團10數人正准備移師南下趕赴鄱陽湖。自小便向往在天
空翱翔的我當然不死心,想必觀鳥時節還沒有錯過,於是第二天凌晨
天還沒有放亮,我便睡眼朦胧地於半夢半醒之間,踏上那雙陪伴我走
了4年的舊耐克,胡亂帶上一水壺涼白開和幾小塊巧克力,蹬上山地車
匆忙上路了。
從秦皇島家中到北戴河鴿子窩20公裡的路程我用了大約35分鐘,
看來我還不算太老,我忍不住暗自誇獎自己。鴿子窩東面有一片淺灘,
是一支小河岔兒的入海口,外加一片稀疏的小樹林,面積不過0.5平方
公裡,雖然靠近公路但在非旅游季節卻少有人進入,成了野生鳥類棲息
的良好場所。朝陽之下的海面波光粼粼很是耀眼,平日雖已看慣,心情
卻快樂無比,或遠足或近郊只要到了野外我就抑制不住地高興。脖子上
掛著老爸作為生日禮物送我的Dia Stone 7x50望遠鏡,我象模象樣地
站在橋上搜尋鳥類的蹤跡,俨然一位身著便服的戰地指揮官,惹得過路
的老農用異樣的眼光打量我。不必理會他們,我的眼神早被展翼飛翔的
大群海鷗吸引了,震翅扇動的動作我感覺象是機械搖把一上一下,我學
著它們的樣子使勁呼扇雙臂,呓?怎麼就是飛不起來呢!要不胳膊上插
些雞毛再試試?暫時放棄飛翔的嘗試,我又把鏡頭對准幾只悠閒啄食的
白鹭(Egret),看它們邊踱步邊用長長的尖嘴從泥濘的沼澤中有條不
紊地找食。公路上的車輛漸漸多了起來,我隨即把陣地轉移到橋下的池
塘邊,等了不大一會兒,飛來一只背部閃著藍綠色迷人光芒的翠鳥
(Common Kingfisher)落在30米開外的岸邊,著實讓我激動了好一陣
子,只可惜它太好動,而我臨時借來的理光70-210mm鏡頭在這種距離又
太不中用了。我又瞎轉悠了半天,除了發現只孤單的鹬鳥(Snipe)外再
沒有別的收獲,我憑借直覺邊朝海邊沼澤方向走去。
遠遠望去有兩個人影掩映的樹叢之中,走到其跟前果然是兩個正在
架設單筒高倍望遠鏡的老外,我厚著臉皮稱自己是Bird Lover,並問他
們是否Birder一族。終於對上暗號了,他們是一對來自法國衣著樸素的
夫婦,跟馬丁他們不是一伙兒的,我追問他們收獲如何,他們說第一次
來北戴河,幾天內看到了300來種鳥類,其中50多種是他們從來沒有親眼
見過的,很興奮。我憑借自己那兩句半法語+99%英語拼命跟他們套近乎,
因為我知道他們這幫人個個都是鳥類專家,是鳥癖,否則怎麼會千裡迢迢
專門來看鳥呢?!我甚至把自己在聖女貞德犧牲的魯昂(Rouen)有好友
的事實和渴望能在巴黎大街上散步的夢想都搬了出來,來自裡昂(Lyons)
的他們不知不覺地上當了,果然漸漸對我熱情起來,最終讓我任意享用他
們望遠鏡中美妙的鳥姿。好東西就是好東西,連鳥兒眼睛旁的毛發都看得
十分清楚,一舉一動都逃不過你的眼睛,但我可買不起,商店裡標價6000
多兩銀子呢。我的英文鳥類詞匯很貧乏,曾自作主張把喜鵲(Magpie)
說成Lucky Bird,鬧了笑話,所以邊詢問邊作記錄,等回家再查字典吧。
我這麼聰明的人很善於學習的,一邊觀鳥一邊上下打量他們,發現他們周
身穿的是很暗淡的衣服,這一點很符合我的推算,鳥類對色彩很敏感,你
要是穿得色彩鮮艷花裡胡哨的,還沒等靠近鳥兒早飛得無影無蹤了。上衣
有好多口袋,可以裝筆記本等小物件,方便隨時做記錄;腳上穿的是雨鞋,
這點我失算了,在這片半干枯的沼澤地帶走動時,我只能不那麼輕盈地做
芭蕾式的跳躍,鞋子上到底還是粘了兩腳爛泥巴,搞得我越走腳步越沉重;
最好還要戴頂叢林帽,免得光顧及找鳥一頭扎進盤絲洞。看我很投入和興
奮的樣子,夫婦倆打開了話匣子,給我這個初來乍到的家伙講解鳥類基本
知識。例如講到鷗類其實有許多種,這裡可以看到的就有黑尾鷗(Black
-tailed Gull)、銀鷗(Herring Gull)、灰背鷗(Slaty-back Gull)、
北極鷗(Glaucous Gull),海鷗(Common Gull)和燕鷗(Common Tern)等,
並說明他們種類和雌雄之間的顏色和體態主要差別。從望遠鏡中望去,海
灘上游走的水鳥就好象近在咫尺可以觸摸的地方,三五成群的鸻(Plover)
鳥很有趣,長著白色的眉紋,兩支細腿不停地倒步,急匆匆地在沙灘上跑
得飛快。
臨到告別時,他們讓我看了觀鳥協會自己繪制的地圖,上面的地名與
我們的叫法有些不同,比如說他們管鴿子窩叫Eagle's Hill(鷹山),我
想如此叫法那肯定是個空蕩蕩的鴿子窩,但方位沒錯大致看懂沒問題。他
們說還要到附近昌黎縣的桃花島(不是黃老邪的那個)去看鶴類(Crane),
去洋河口看大鸨(Great Bustard,一種身長 1米多,長著白色胡須,集
群遷徙的大型稀有鳥類),可惜我隔日要上班,不能與他們同行了。
下午,我騎車朝赤土山奔去,路上又遇到兩個來自挪威同樣也騎單車的小
伙子,看打扮一定是Birder,三人行必有我師也,運氣真好!又可以學東
西了。我們仨爬上小山頂時開始起風了,是好兆頭,雜這種天氣老鷹可以
借助氣流力量凌雲蓋絕頂,展翅恨天低了。果然,不一會兒,一只全身暗
褐色的鷹翅膀滑翔過山頂,他們舉起手中的望遠鏡觀察,隨即告訴我那是
只鸢(Kite)。我們接著朝樹林深處走去,沒發現什麼特別的,只驚起一只
白色的大嘴鹈鹕(Rosy Pelican)和一只隱沒於樹影間燕隼(Hobby),原來
鹈鹕這種大型水鳥偶而也棲息在樹上的。
兩個挪威人中,其中一個做航海工作的很熱情,指點了我不少東西,比如
說他講我的望遠鏡成像效果還不錯,只是不太適合作為觀鳥使用,開闊地
要用那種單筒高倍的,樹林中就要使用他們攜帶的那種雙筒小巧型10X的,
因為在這種地帶始終要仰面搜尋目標的;並且要注意鏡頭的防水,下雨時
一定要蓋上保護蓋兒,我偷眼觀瞧原來他們用的都是德國造的蔡司(Carl
Zeiss),羨慕羨慕,怪不得自己脖子被那只體積較大的日本望遠鏡墜得酸
痛。另一個身背尼康601相機配500毫米定焦巨炮的家伙是見習醫生,帶點
兒傲氣,嘴裡不停地學著鳥類的鳴叫,可待我用2.0犀利的眼睛為他們發現
戴勝(Hoopoe),白脊鳥令鳥鶺鸰(Pied Wag-tail)和潛鳥(Diver)後,他
的態度自然變了,哼,別拿白薯不當干糧!
我發現他們比我這名半個當地人還要熟悉環境,輕車熟路地行進在我
從來沒涉足過的土路上,拐幾個彎兒就到了一個大池塘邊,整個下午我就
死皮賴臉地跟定他們了。白鹭在水面上一下下扇動潔白的翅膀快樂地舞蹈,
長尾鴨(Long-tailed Duck)降落在湖面上擊起串串水花,葦莺(Reed
Warbler)在稚嫩的枝頭隨風搖曳,黃雀(Siskin)炫耀它那婉轉亮麗的歌喉,
鹞鷹(Harrier)紋絲不動靜止在空中,大自然賦予我們那麼多美好的東西,
那麼多難以從心中抹滅的美妙瞬間。我們遠遠地注視著它們自由地嬉戲,
隱身在樹叢後面觀察,盡量不打攪它們那清淨的世界.
他們好象並不只對漂亮的鳥類感興趣,相反卻對燕子(Swallow)、柳莺
(Single Bush Warbler)之類普通鳥類的著迷。我追問其原因,他們告訴
我研究鳥類不只是好看漂亮那麼簡單,中國目前有1186種已知鳥類,他們
更驚喜於發現新的物種,燕類和莺類中種類繁多,可以從飛羽、覆羽、翼
羽、扇羽和尾羽等部位來區別,即使是同類叫聲也有不同,他們已經這兩天
就有突破性發現,回頭再核對資料詳細考證。看來作Birder是真的需要一定
水准的,並且我問過他們住在哪裡,回答說他們遠不如“野翅膀”觀鳥團那
幫多國部隊富有,住每日20元人民幣的招待所,租用10元/天的舊自行車到處
溜達已經很滿意了,但每年都要出來旅行,到過蘇聯,北美,非洲和澳洲等
地專門就為了觀鳥。
天快黑了,我騎行在回家的路上,一對卷尾鳥(Drongo)的剪影優雅地掠
過頭頂,身姿婀娜。心想自己雖然遠稱不上是個Birder,卻有著熱愛自然熱
愛鳥類之心,骨子裡有著渴望自由飛翔的夢想,這也許就足夠了。
(題後語:1998年,秦皇島至北戴河之間的公路拓寬為高速公路,鴿子窩昔
日的那片寧靜的海灘早已面目全非了,鳥類又失去了一小片生息繁衍的樂土,
我們在享受現代生活便利的同時是否也感到深深的悲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