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眼下暗淡的,只是作為商業體系一環的旅游行業。而作為生活的一部分,旅游卻在蕭條中愈顯彌足珍貴。生活離不開旅游,旅游也改變著生活。一份工作,帶來了物質生活的保障;一次旅游,則為這份生活尋找意義。只有經歷旅游,才能讓生活的智慧永不枯竭,才能獲得歷久、厚重的人生哲學。
人們常說,“旅游是認識一個人的最好方式。”沒錯,尤其在長途旅游中,人在平時生活裡裝扮起來的自己,會漸漸顯露出來,美的,丑的,善的,惡的。有的旅伴會終生為友,有的則重歸陌路。人們不一定想到,旅游也是認識自我的最好方式。脫離了既有的社會網絡與文化習慣,完全暴露在陌生環境中,每個人都在差異中尋找著共鳴。無論是差異還是共鳴,都離不開對“自我”的追問:我是誰?
“我是誰”,是無法通過注視鏡子裡面的自己來解答的。一個嬰兒,最初通過家人認識自己。後來,每當一個新的面孔出現在自己面前,他/她會更進一步理解自己的惟一性,對自己的認同便加深一步。依此邏輯,一個人如果認識越多的人,便可以越清楚地對自己進行定義。每當認識了足夠多的人之後,人們對自我認同的塑造也就趨於完成了。
但上面的邏輯只適用於一個固定的社會網絡,一旦進入全新的文化環境中,那個已經形成的自我,會忽然變得模糊不清起來,需要重新調整。那個已經熟悉的“我”,忽然又變得那麼與眾不同。
相較於中華文明中對人際倫理與社會規范的看重,西方文明似乎更加關注對生命意義以及個人認同的探尋。這或許可以解釋,為什麼西方文學史中,最偉大的作品大都與行走有關。從《奧德賽》中奧德賽的歸鄉之旅,到《神曲》中但丁在地獄裡尋找愛的歸宿,再到《浮士德》裡浮士德跨越時空的旅行,都體現了西方文學的一個重要取向:將個體從當下抽離,用一段旅程來參透生命的內涵。最終發現,正如荷馬所說:人生就是一場旅行。
無論是但丁還是浮士德,他們的旅行都有著相似的時代背景。那都是危機與光明交織的時代,價值與信仰受到沖擊和質疑的時代。他們穿越時空,看到了未知的世界,發現了真正的自我。其實,今天我們所經歷的國際金融危機的背後,又何嘗不是一種相似的價值與信仰的危機呢?在這個大到文化形態、小到言行舉止都日益全球化的時代,究竟還有沒有一個獨立的、惟一的“我”存在於生活中呢?回答這樣的問題,旅游是最好的方式。
當然,我們都不是大人物,也寫不出偉大的作品,但這並不會因此降低我們身後背包的意義。每一次上路去尋找美好,都是對生活的負責。如果說人生是一場長途旅游的話,那麼每一次旅游,反而成為一個個驿站,供我們停下來休息,思索,整理背包,也讓我們有機會松開緊皺的眉頭,展顏微笑。正因如此,我有很多朋友,在他們人生的每一個重要時刻,都要進行一次長途旅游,讓自己在繁瑣的選擇中將心情理順。
這樣的旅游,是對過去的整理、對今天的塑造、對未來的探知。破舊的背包裡,藏有多少回憶,從回憶中,重新認識了自己;在行走中,什麼樣的身份,什麼樣的言語,反映的是今天的自己;在期待中,對明天第一縷陽光的渴望,勾畫出即將到來的自己。旅途中的每一座山、每一片水、每一條崎岖不平的路,都是鏡子,照射出那一剎那的自我,也照射出了永恆的生活。
這樣的旅游關乎金錢,又不關乎金錢。對有些人來說,旅游是有錢時的游戲;而對有些人來說,旅游則是清貧時的快樂。有錢人在旅游中看到的是金字塔、盧浮宮、自由女神;清貧者在旅游中看到的是城郊的溪水、遠山的紅葉、民居的雕花。金字塔和盧浮宮一天天在破舊,而溪水和紅葉卻總是清澈、耀眼。
在國際金融危機背景下,鼓勵旅游,對政府來說,是拉動內需的措施;對個人而言,卻是生活的組成。在旅游中,每個人都是自己的奧德賽,譜寫英雄的旋律;每個人也都是自己的浮士德,拷問內心的價值。在整個世界都變得沒有什麼不同的時候,一次旅游,或許能讓你重新發現,自己是那樣的與眾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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