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今年的冬天反常得緊,今天的最高溫度竟然達到了12度,報上又開始成篇累牍地討論起暖冬的話題。正好前兩天,木槿姑娘讓我寫一篇關於冬天的文字,於是就自然而然地信筆塗鴉起這北京的冬日來。
在北京生活了二十七年,對於北京的冬天也經歷了一個漸漸由厭惡到喜歡的過程。旅居北京多年的郁達夫先生在他的《北平的四季》中這樣寫道:“北平自入舊歷的十月之後,就是灰沙滿地,寒風刺骨的節季了,所以北平的冬天,是一般人所最怕過的日子。”這話不假,北京城一到冬天,便無足觀。天也寒了,地也凍了,樹枝子也禿了,枯籐老樹昏鴉的,似乎只剩下一個冷字,恨不得說上一句話,剛一出口,立馬就被凍上一層冰碴。
北京人有句俗語,叫“貓冬”,觀字推意,也能明白,就像那最懶氣洋洋的貓兒似的,找個暖和的地兒窩起來過一冬。北京冬天的冷是那種干冷,沒有一點濕氣。聽父輩的人回憶時說,真個兒看到過地被凍開了指頭大的裂縫來。
郁達夫先生說北京的冬天“灰沙滿地,寒風刺骨”,無獨有偶,幼年在北平長大的梁實秋先生晚年在台灣回憶起他的故鄉時,也提到沙塵是真正的北平冬天的標幟!正是此言,記得小的時候,對於冬天,最恐懼的便是這漫天的寒風。即使把全身都包裹得嚴嚴實實,臉總要露出來的,光是風打在臉上就已經如刀割一般,如果這風中再夾雜著沙塵,沖在臉上劈啪作響,甚至稱得上是一種酷刑了。
不過,在沒有西風沙塵的日子裡,北京的冬日倒是有幾分沉郁頓挫的意境的。尤其是下午兩三點鐘的時候,陽光暖暖地打在身上,這個時候若你走在胡同裡或是大街上,頗有幾分惬意——北京這座古城的大氣與冷峻,在此時是最足的。我一直認為,北京的冬天最適合思考。拋卻了春天的幻想、夏天的燥熱和秋天的浪漫,此時的思考是最接近於冷靜,也恐怕是最接近於真理的。而在冬日的下午,能約上三五好友到街邊的茶館或是咖啡屋裡坐上一坐也不失很好的選擇,大家圍爐而坐,就著一壺熱氣騰騰的香茶,談一談各自的近況或者回憶起陳年的往事,一陣寒暄之後,雖然窗上已化滿了冰霜,但身上和心裡都是一股暖洋洋的滿足。
最好不過的是再下上一陣子雪。北京的雪,尤其是近幾年來,算不上多,一個冬天大概也就三四場而已,如果能趕上一場大雪,那更是顯得珍貴。雪住之後,人們紛紛而出。“上西山去!”凡是有些詩情畫意的人們都會想到這個地方,畢竟作為燕京八景之一的“西山晴雪”是咱京城冬天裡最有人氣的一景。或者到長城去,慕田峪、金山嶺、司馬台……看銀裝素裹,雪舞銀蛇,更是一種不一般的開闊氣象。最近,在京城的周邊還開了不少個滑雪場,運動健將們也不妨去那裡試一試身手。不願出城的,便在四九城裡轉轉,西四東單鼓樓前,或者去紫禁城下護城河邊聽一段西皮流水,或者在舊時王府大宅門前懷吊一番歷史,或者花上三五十塊到大柵欄的廣德樓聽一場郭德綱的相聲。廣德樓的空調不大管用,但包袱響處,笑聲一片,照樣把寒冷拋到了腦後。最平常的是去後海,夏日裡的那一片湖水此時已成了一片冰場,男女老少在上面滑冰、雪橇、打冰球,熱鬧非常。即使如我這般沒有運動細胞的人站在岸邊看了這情景,也不禁躍躍欲試起來,對於嚴冬的那點子厭惡也不由得煙消雲散了。
飛雪迎春到,小時候一進冬就開始盼望著過年,因為一過年就能去逛廟會,吃的,玩的,看的,應有盡有。現如今年歲大了,對廟會也沒有小時候那麼有興趣了,不過每年過年還是會逛上一逛。地壇、龍潭湖、白雲觀……最有名的還是廠甸,就是現在的琉璃廠一帶,老北京都講究這個。
廟會上自然少不了好吃的。說起吃,除了尋常的北京小吃以外,還有三樣值得特別的推薦。若是想吃涼的,就吃冰糖葫蘆。一根竹簽子穿上幾個紅彤彤的山楂,又好看,又好吃,蘸上冰糖,涼絲絲,酸溜溜,還有開胃的藥效;若是想吃熱的,那就吃糖炒栗子和烤白薯。這兩樣兒,離著老遠就能聞到香味,不僅好吃,而且熱乎乎,拿在手裡還有暖手的作用。這些都是零食,說到大餐,肯定要首推涮羊肉。只要一入冬,北京 “東來順”的各處分號那一准兒是高朋滿座。老北京的涮羊肉講究“炭火、銅鍋、清水涮”,現在很多家裡都有了電火鍋,不用出門,邀上親戚好友,在家裡一樣也可以涮肉。每到這個時候,大家圍在一起,老爸就會搖頭晃腦地念叨著“涮羊肉,真有味兒,氣死北京東來順兒……”味道好不好倒在其次了,最重要的是北京人喜歡這份紅火與熱鬧。
北京冬天裡可懷念的日子總沒有西風沙塵的日子多,不過好在捱過去這嚴冬就是春暖花開了,總是讓人欣喜與期盼的。不過對於北京人而言,除了一份欣喜之外,春天的沙塵暴恐怕是要比冬天的西北風更叫他們頭疼的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