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娛樂的匮乏,書,總是被1970年代的上海孩子當作生活裡極大的樂趣。
有些書,就象是種子,埋到了心裡,然後慢慢發芽生長,長出茂盛的枝葉,最後變成了一棵美麗的樹。
直到今天,我還記得那本叫《朦胧詩選》的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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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時候最先接觸的是《普希金詩選》,被那些詩裡面的直爽、熱情和憂郁所吸引,開始在逛書店時留意起詩集來。
結果有一次碰到了那本《朦胧詩選》,裡面有許多人的作品,就毫不猶豫地買了下來。回到家就隨意翻著讀起來。
說實話,當初讀時並沒有象讀普希金的詩那樣陶醉其中。可是現在看來,很多精神成長的源頭都是從那本書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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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得裡面選了很多北島和顧城的詩。有一首顧城的詩,描寫一個在牢裡的人留戀生命但面對敵人堅強不屈的情形,連同其他幾篇詩和那個著名的詩句“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卻用他來尋找光明”,在心裡留下了巨大的疑問和好奇。
以後因著這層留心,讀了張賢亮的小說,開始慢慢了解那些詩背後的社會歷史淵源,也開始稍微知道些中國農村裡的情況。隨著在這個領域的進一步探索,又接觸了索爾仁尼琴的《古拉哥群島》和托氏的《安娜·卡列尼娜》,再下去是《新約》之類的書。
到今天對社會和人性的一些基本了解可以說都起源於那句“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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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對一個正在長大的孩子,肯定還有愛情。
裡面有一首舒婷的愛情詩,名字忘了,是借描寫兩棵樹來表達她理想中的愛情。因為當時另一個同學有收了舒婷詩歌的雜志,我跑去他家借,順手翻到一本俄國作家寫的論愛情的書,也拿回家去讀了起來。記得那本書在同學中流行了一陣,書名好象就叫《愛情論》或《論愛情》。
那種“古典的”、強調忠貞、犧牲和精神享受的愛情觀似乎在以後的生命裡就一陣自我強化起來,以至於在現在女孩子眼裡成了另類和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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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還沒有西藏熱,不過似乎裡面有的詩人有過在邊疆地區生活的經驗,寫出的詞句裡充滿了諸如“群山如猛虎”、“藍色的冰湖”之類邊疆的雄偉和壯美。
那是我第一次接觸到描寫邊疆的文章,雖然只是個朦朦胧胧的印象,可是畢竟燙下個烙印,再也無法從記憶裡抹去。等碰到“當代作家小說叢書”的時候,就挑選了帶“西藏”字眼的那本,是扎西達娃的《西藏隱秘歲月》。
看完後不過瘾,又搜羅了裡面張承志、余華的作品,喜歡上了張承志和西北。等到看張承志的《大陸與情感》時,已經從陝西回來,心裡盛滿了對生活的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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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現在人們也講“種樹”,不過更多的是《富爸爸窮爸爸》裡面所講的“投資就是為自己的生活種樹”,是純物質性的。
如果有機會和一個1970年代長大的上海孩子聊聊,總能感覺到一點綠意,那就是她/他心裡面一棵美麗的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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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得一個作家回答為什麼寫作和閱讀時,他說因為在有限的生命裡不可能經歷所有的可能性,所以用寫作作為一種生存方式,去盡量在有限的時間裡經歷盡可能多的美和驚異。
一本書在生命的晨曦裡種下去,慢慢長成一棵枝繁葉茂的樹,那是種多大的喜悅和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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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陝西老虎
日期:2002年1月1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