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lops

站在落地的飄窗前我有些麻木地看著窗外日漸繁華的這個本來就已經極盡繁華的城市，Plops從身後擁住我，臉頰輕輕地貼近我冰涼的肩頭，我有些癢，便輕輕地用力蹭了蹭他同樣冰涼地臉頰，他低下頭溫柔而冰涼的吮舔我，給我他濕濡的泡泡般的觸感。
我要走了，他說。
你從來就沒存在過，我說。
你這不是在我的房間在我的懷裡麼，這麼多年來你想要的不就是這樣的生活，現在我不僅能給你一床草席，我還可以給你一個可以看星星卻淋不到雨的遮蓋。他的聲音沒有起伏。
我在你泡泡般的簇擁裡，輕輕一動，外衣就爆裂如煙火，草席是我的夢想，那時你連支草都沒有，卻可以和我一起淋了雨看雨後夜空明亮得耀眼的星星，後來你走了，走得那麼輕，輕得如Plops，而我的眼前卻消失了那麼巨大的美麗，破滅得好象從來沒有存在過。我的聲音沒有起伏。
我不是故意要去傷害你。他微微有些急促。
我知道，這麼久以來你做的我都能理解。我微微有些傷感。
這個城市難得的晴朗。我伸手去打開窗，Plops擁著我的手緊了緊，現在我被他擠靠在玻璃上面了。我低頭，可以看見20層以下的河水泛出玻璃般的光。Plops開始輕柔的吻我的背，手輕輕地滑在我的身上，像浸浴在泡泡中的輕柔。一如三年前他在火車站吻我，一下，一下，有些濕冷地觸碰我的雙唇。那以後，看到送別的戀人們擁吻在一起，我就常常會想，是不是沒有話說的時候，就只好彼此相吻，吻住那可怕的無語無言。
Plops吻我的眼神，我閉著眼睛也看得到，我不敢在這樣落寞的眼神中承受他的溫柔，那是一種足以讓人絕望的溫柔，我便閉著眼睛任他憂郁而溫柔的吻我，並不去回應他，身體裡卻有如一團小小的氣流開始湧動，漫無聲息地膨脹，像是兒時手中吹的肥皂水，膨脹出一個個華美而輕盈易逝的泡泡。
綠色的玻璃飄窗干淨得像他刮好的下巴，我吻住那冰冷的表面，向下望，站在懸崖邊我總有種想往下跳的沖動，Plops的手柔軟卻並不冰冷，我忽然想起另外一雙溫暖卻不柔軟的手，然而我是極容易被冰冷的柔軟迷惑的女人，因為我已經是塊冰了，過多的溫暖我會承受不住。
Plops輕輕松開了我，我不由地往前跌了一下，腦袋撞在綠玻璃上，冰冷冰冷的疼，他笑了，我喜歡聽他笑，雖然我很少看他笑，那樣可以忽略他眼中那種不真實的憂郁，看著他笑我會弄不懂他是真的在笑還是真的沒有笑。
他輕輕的離開，把我留在他的屋子裡，留在他的世界裡？床的樣子我是早就知道了的，每次在宜家看到喜歡的床單布料我都會告訴他，他就會在他的城市裡尋了來，鋪上，直到我再去宜家為我的床換另外的床單。
確認他離開後我開始仔細地搜尋他的氣息來確認我是在他的屋子裡。玻璃，到處是玻璃，小心翼翼，卻真實存在的空靈。
“我一直想把所有的玻璃都一下子撥到地上的。”我給他發短消息。
“現在那是你的家。”他回給我。
我的家麼？一個他給我的我的家麼？多少天以前我是這麼想過的，不，那時候還只是一張床或者一張草席。這早就不是我的家了，一個泡泡被捅破了，還會再出來一個泡泡在空中漂浮的。我掏出唇膏，仔細地塗滿雙唇，然後開始在他的玻璃收藏上留下我的印記，有點陰險，這是我從一個半老徐娘的文章裡看的，無所謂吧，反正我知道我留下的最惡毒的印記一直是在他的身上的，像泡泡般的空靈而醒目。累了我就睡，睡的時候他回來過，替我留下一份我愛喝的粥，煮的晶瑩透亮的米和茶色的蛋皮沉沉浮浮地被盛在玻璃碗裡。
吃好了粥我出門去轉，轉到他根本想不起來要尋找我的時候，我將兩棵鮮艷的向日葵擺在兩個玻璃花盆裡，干枯的花可以被他忽略一個冬天也不會失去鮮艷。他沉郁地笑了，我看著他，有些恨意。
其實我一直都是在等你的，只要你說你要我來。我騙我自己。
其實我一直都是在要你來的，只要你耐心等我。他騙他自己。
我跑進洗手間，他連香皂都用透明的，真是BT，我被自己的發現和想法逗得樂出聲來，他接過香皂，切下一小塊，我把其余的一大塊扔進浴缸，打開龍頭開始放水。“你變態啊，那麼浪費，明知道我是天天洗澡的。”兩個BT終於又有了可以共同的憂郁的開心。
那個夜裡我就和他坐在窗前的床上用那一小塊香皂泡出的肥皂水吹泡泡，直到整個綠玻璃被吹得斑斑點點。
我要走了。我說。
你這一走還會回來的。他說。
你別那麼得意好不好，我對於你是個Plops。我有些恨恨的玩笑。
現在你是那向日葵了，我的小瘋子，你不用印那麼多的唇印的。他重又輕柔地吻我，些些帶了些溫暖。
……
飛機起飛的時候，我看見舷窗裡的自己，濕潤的雙唇蘸染了些燦爛的顏色，我笑了，我一直喜歡用這種帶些燦爛的無色唇彩，輕輕地點上，如親吻過泡泡的溫潤……



也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情形，我們在彼此的心裡都是一個泡泡，輕輕一碰就破碎，卻占據了心地一大塊的空間，在這個空間裡又會冒出一個又一個永遠美麗卻空靈的泡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