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溝曉月
尋訪是一種心情,是一種堅定而又浪漫的心情,這種心情支撐著整個旅程。憑著一句話、一種傳說、或是某條信息透露出的微弱光亮,在燈紅酒綠的城市夜色中,在荒蕪古老的廢墟裡,在某位老人的回憶深處,慢慢地搜尋、靜靜地沉澱。它將周折、辛苦、希望轉化成樂趣,讓我們在傳統和時尚的交接處深深地回味……
提起燕京八景,老北京們肯定能說得出幾個,但是它們今天又該是怎樣一番情景?據明朝永樂年間胡廣《北京八景圖詩序》所載,“燕京八景”之說起始是“金章宗明昌遺事”,後經元明清歷代沿革,八景之說時有變化,八景之景終為何貌也有幾種說法,人們通常所說的燕京八景是“薊門煙樹”、“西山晴雪”、“盧溝曉月”、“瓊島春陰”、“居庸疊翠”、“金台夕照”、“太液秋風”、“玉泉趵突”,乾隆十六年曾分別在八處立碑定景。世事變遷,如今這八景的碑有的已蕩然無存,有的碑雖在,其景已是大大改觀。抱著“尋訪在於過程”的信念,我開始了尋訪“燕京八景”的歷程。由於八景之象受季節因素的影響,此次尋訪延續了幾個月,從2004年12月到2005年3月止。
“薊門煙樹”的煙霧
尋訪的第一站是“薊門煙樹”,觀其名,便知是斜陽外層林重疊、遠煙缥缈的景象。《八景圖》中記說:“門之外……樹木蓊然,蒼蒼蔚蔚,晴煙浮空,四時不改。”我心下狐疑:“薊門煙樹”碑在德勝門外土城邊,也就是今天的薊門橋一帶,那裡車水馬龍、高橋橫架,能看到“晴煙浮空”的景象嗎?
我從東三環出發,到海澱區學院南路明光村下車,一抬頭便看到綿延在學院路中間的土城(元大都城垣遺址)如今已成為狹長的街心公園,在煩囂的車流裡靜靜地躺在那裡,思索著古老的過去。我們從土城南端開始,深一腳淺一腳在這個古老的土堆上行走。土城上樹木不少,已至深冬,樹葉落盡,斜陽裡,倒有幾分古老蕭瑟的意味,但兩旁高樓聳峙,車聲震耳,絕沒有“遠樹生煙”的意境。
那塊碑呢?是不是也隨著“煙樹”景象消失在歷史的塵煙中了?如今的土城已是一派公園的景致。“山”上“山”下都有石磚鋪就的小路,路旁有路燈,隔一段便有一座亭或石幾石凳,雖是冬天,散步的老人三三兩兩。
我有目的而來,沒看到煙樹的景,也要尋到“煙樹”的碑,走了許久,依然沒有看到碑影,公園普通無奇的景致使我們漸漸失去信心。
我只好拿起了手機,撥通了北京市文物局的電話,沒人接。我們開始向公園裡的行人打探詢問。就在“不知道”重復聽了數遍決定打道回府的時候,一位慈眉善目的姓李老者,告訴我們:“就在前面,過了薊門橋再走二裡地就看見了。”真是大喜過望。誰知這位老者並不著急,慢慢地講起他所見所聞的典故:“這土堆是元代大都防備外族入侵的土制的城牆,後在明清時候,由於城池縮小和南遷,便成為郊外的遺址供人游玩,當時這一帶樹木眾多,所以才有了煙樹的景象;上個世紀七十年代,這裡很荒涼,也很不安全,後來建了公園,這裡便成了人們休閒鍛煉的好場所。”
果然,告別了老人,沒走多久我便在一所庭院的土崗上看到了那塊尋覓良久的碑。這時天已經暗了下來,碑上的四個大字在暮色中與我靜靜地對望,寒意和蒼涼的意味慢慢在我身上和心頭彌漫,我在凝視這塊孤零零的石碑的剎那,感覺到了時間的停滯。
走下土崗,見到一面新修的畫牆,上面用黑白兩種色調雕刻了一幅“薊門煙樹”圖,圖上有詩:“雲樹依依接遠愁,時來飛雨灑征邱,不知銅馬坊何在,惟見桑乾水自流。”讀罷詩句,微微抬頭,離牆上方不遠有皓月一輪,和著月色,我的心隨著詩畫的意境開始穿越時空……
畢竟看到碑了,也有一些訪古的心境,准備結束這次行程,誰知我發現在這段土城的末端有一座木台,登台北望,正是高架橋的交匯處,但見暮色中兩橋橫空凌駕,橋上車流不息,車燈連成一片,宛若光流,四圍大廈裡燈光浩若繁星,無邊無沿,向遠處伸展……
就在這時,我回頭看那綿延向南土城上的樹叢時,竟然看到了缥缈的煙霧。那石碑已整個隱沒在煙霧中,無法得見。前有大廈高橋,車流光影,後有遠樹薄煙,霧氣深沉,我就在這現代和古老的銜接處驚得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