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勒是位加拿大小朋友,家住在東部紐賓省的邊陲小鎮麥克亞當。泰勒剛剛在麥克亞當中學讀完九年級,下學期就將成為這所學校裡十年級的學生。他的父母和外祖父母都畢業於這所黨校,這是麥克亞當鎮上惟一的一所中學。
冬日裡被皚皚白雪覆蓋著的麥克亞當,在我家少爺心中是天堂一樣的地方,我原本對卑詩省充滿著向往,但少爺說凡覺得卑詩特別美的人一定沒去過紐賓。一個地方美不美的其實很大程度上在於心情,紐賓成為少爺的天堂是因為有麥克亞當,有泰勒,有在泰勒外祖父家度過的那一周溫馨時光。
麥克亞當安寧詳和,幾個中國孩子的到來就把各色媒體吸引來了,我讀印著少爺和同學在老火車站照片的當地報紙,上邊寫道這些中國孩子從300萬人口的大都市來到我們這個1500人的小鎮——我疑惑地問少爺,北京可不止300萬人啊!少爺說多倫多有300多萬人,再大的數字他們就沒概念了。
把我們現在住的這棟大樓攤開,就可以鋪成一個麥克亞當,在一戶一戶人家之間,是街道、教堂,還有丘陵和湖泊,而在我們這裡,一戶一戶之間,是電梯、樓梯、樓板和剪力牆。
不過森林邊上長大的泰勒並沒覺得我家這鋼筋混凝土的森林有什麼不好,他拿著相機一邊照,一邊真心地贊美說你們有一個好美麗的家。
泰勒酷愛籃球,但在球場之外是個文靜的孩子,彬彬有禮,我買了一個小生造型的工藝筆送給他,我覺得他的氣質與京戲裡的小生確有幾分神似。
泰勒是周四中午和少爺一起進家的,倆孩子已經在國際學校吃過了午飯,而我已經在動手准備那天的晚餐了,早上買的一只新鮮豬肘,洗好擇淨,要冷水下鍋汆一道,開水清湯燒熟,然後再放砂罐裡下醬鹵汁炖透——這就差不多要耗掉兩三個小時了,還有兩包雞翅中,也是早上買的,已放在盆裡灑上奧爾良調料腌上了,大概也要腌上三、四個時辰才能入味兒,然後時烤箱烤上一刻鐘香味就出來了。
醬肘子是少爺的最愛,泰勒對烤雞翅似乎興趣更濃一些。另外的兩道菜——涼拌穿心蓮和自家泡黃豆點的豆花,兩位小朋友似乎都不大推崇,也是,這兩道平時本來也是我的獨享,尤其是豆花的調料,用花生、花椒、辣椒打成細粉,加蔥花滾油澆成,制作精細,卻一向不為嗜肉的人們所欣賞,難怪古人都雲“肉食者鄙”。
不過那晚上的甜點是雅俗共賞的,正趕上少爺的生日,頭幾天就囑我買下的重乳酪蛋糕。少爺堅持說只有重乳酪蛋糕才是正宗的乳酪蛋糕,輕乳酪不是乳酪,因為在中國因為很多吃很多人吃不慣乳酪而造出來的替代品,我不知道事實是不是真這樣的,只知道重乳酪比輕乳酪要貴許多。
第二天早上我依舊磨了豆漿,買來油條,又買了一盒鮮牛奶,自打三鹿事件後,我家就沒再買過牛奶,而是改喝豆漿。到現在已經吃掉了幾十斤黃豆,菜市場裡賣黃豆的商販都認識我了,我就讓他把攤上的每樣豆子都給我稱上半斤,混在一起將在一個大樂扣盒子裡,每天舀上一小盅用豆漿機打成稀糊作早點,調些蜂蜜或是糖桂花醬進去味道還不錯。
可惜少爺始終不肯吃我的豆糊,給泰勒盛了半小碗,他嘗了一小口似乎也吃不慣。倒是喝了兩杯冷牛奶,還有起酥,抹著少爺從加拿大帶回來的楓糖漿。這孩子看來還得要吃他當地的東西,出門的人有兩種,一種是像我這樣的,走到哪兒吃到哪兒,專挑沒吃過的來嘗,另一種就是泰勒這樣的,需要保持自己的生活習慣,所以旅游服務的模式也是因人而異的。
吃過早飯,我們打車去了北京動物園,前幾天的夏令營生活中,泰勒他們已經去過了故宮、天壇、秀水街和紅橋市場,吃過烤鴨看過雜技,現在他還有一個願望就是要親眼看一看聞名世界的大熊貓。
在動物園門口,泰勒照了幾張像,少爺告訴他這是家建於清朝的園林,當初中國皇帝曾來這裡耕田。
我們走進去,轉了好久才找到熊貓館的入口,我已經好多年沒來動物園了,最後一次來這裡大概是少爺上小學的時候,並且那次我倆也沒進熊貓館。
因為在大門口給他倆買的是學生票,被告知在這裡還要補買兩張熊貓館票。印象中的熊貓館是間不大的平房,外邊連著一個種著花草樹木的大池子,看熊貓一般就站在室外池子邊矮牆外,矮牆的石縫裡長出些毛絨絨的小草,有的還開出紫色的小花,那種草叫地丁,這個我記得——這大概是幾十年前我比泰勒還小時的印象了,小時候我爸帶我看熊貓,現在輪到我帶孩子們來看熊貓了。
現在的熊貓館范圍要大得多,室內的館就有兩個,一個亞運的,一個奧運的,熊貓也比我印象中的多了許多。有的幾只聚在一起在啃竹子,好大一堆竹子,熊貓每天要吃進自身體重40%重量的竹子,所以始終在吃。有只熊貓豈圖坐在一段圓木上,剛坐下去圓木就往後滾,弄得它摔了個大屁墩兒,然後它再重復這動作,再摔、再重復,引得觀眾大笑不止。還有只熊貓不知為什麼爬到了樹上,半天都沒下來。
泰勒很高興,終於見到了可愛的熊貓,他不停地照相,少爺又以熊貓為背景為他拍了幾張,我在紀念品店看到一枚印著熊貓圖案的歐式頂針,就買下來讓泰勒帶給他的外祖母黛蘭妮,少爺離開麥克亞當時,黛蘭妮開車3小時送他們到弗雷德裡克頓機場,把一個裝著棉花糖的精致小花籃交給少爺,說是送給我的禮物,每想起這位從未謀面的老太太,我心裡邊就有一種親切感。
在泰勒眼裡北京動物園很大,我們看了獅虎山、熊山,還逛了水禽湖,可惜那天太熱了,怕兩個孩子中暑,到中午12點我就帶他們回家了。在園門口的地圖前邊,少爺一邊給泰勒指點著我們走過的路線,一邊說等下次泰勒來北京,我們再陪他去這園子裡今天沒走到的那些地方。
回到家裡,孩子們去洗澡,我包餃子,因為廚房太熱,我把面板挪到廳裡的餐桌上。過一會兒,泰勒從浴室出來,穿著少爺的一身綠色日式浴衣,走到臥室門前輕輕敲了兩下,才推門進去。這間臥室平時是少爺住的,泰勒來了之後少爺就搬到書房去了,進這間獨用的臥室泰勒也要敲敲門,這讓我很欣賞他的教養。我總對少爺說存在於人之間的偏見一般不會是無緣無故的,尊重也是要靠自己來爭取的,主動地溶入一個環境,遵守和理解規則,就可以避免沖突和歧視,減少自己發展中的障礙。各個國家各種文化縱然有萬種不同,一些基本的規則還是相通的,比如講禮貌、講衛生、守時守約、料理好自己的事情不給別人添麻煩等等。
那天下午,少爺本來還想和泰勒去看電影,可上午玩得太累了,加上室外溫度太高,最後倆人選擇了在空調房裡睡大覺,直睡到太陽落山天擦黑,才開車出去吃牛排。
少爺要的是五成熟的,泰勒要的是well done,曾有種說法號稱要的牛排越生就越西化,這樣看起來少爺遠比金發碧眼的泰勒要更加西化。我開玩笑說為什麼不問問我要幾成熟呢?——我要的是烤雞和炸蝦,泰勒笑了,他認為雞肉只要一上火烤,就肯定well done了。
我這回相信泰勒是真不愛吃水果了,在家裡我切了西瓜洗了桃子給他,他就沒吃過多少,在這西餐廳裡去自助沙拉吧取食,他也一樣是放著西瓜、哈蜜瓜、黃桃、菠蘿之類不取的。這個和我的習慣太天上地下了,我是在果園邊上長大的,我可以不吃肉,但不可以不吃水果的。
到了第三天,泰勒的胃口好象變得好多了。這孩子如果能多住幾天,我有自信能讓他吃得更香,因為我已經摸著他的路數了。早餐除了冷牛奶,我又擺上烤面包片、煎蛋、果醬和熱茶,泰勒不吃水果,也不喜歡果汁飼料。中午我烤了大量的肉串,還沒出爐,兩個孩子就聞到香氣從屋裡跑出來了。
那天泰勒拍了好多照片,和我們每個人合拍,把我家每間屋子都拍到。送泰勒回國際學校的車上,倆孩子坐在後排座上,還在議論動物園裡的那只大熊貓,倆人爭執著那熊貓最後下沒下來?現在是不是還在樹上?如果下來了,是自己走下來的,還是找消防隊員救下來的?如果還沒下來怎麼辦?要不要做個梯子,每天幾頓要飼養員搭梯子上去喂它?
我覺得最後一個想法特別有創意,就把熊貓養在樹上,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