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春以後白晝就長了,下班出來,太陽還沒有下山。
這時候的時間又都是自己的,想去哪都行,舒坦地像只爬出土壤的知了。
zenki早就等在門口,由她的八卦雷達導航,帶我和SM去一家懷舊商店。半小時的步行路程,三個永遠穿跑鞋的大媽叽裡呱啦健步流星。
上海很多馬路都這樣,人生境界般越到盡頭越開闊荒涼,瞅著兩邊的房子高度低下去,忽然一拐彎據說到了。
一腳泥一腳水地穿過一條昏暗弄堂,我們睜大眼睛,大氣不敢出。那路燈歪歪地掛在電線桿上,流動菜販子還在抓緊時間討價還價。一幫子滿是油漆石灰的體力勞動者擦身而過,叼著煙斜著眼看著我們,大力地吐口水在腳邊。棋牌室粉紅色的霓虹燈壞了一半,吱吱地叫著表示抗議。兩邊烏洞洞的樓道通往不知名世界,隱隱傳來抽風機、鏟鍋和女孩子男孩子打俏的聲音。各種氣味混合著,在春天的溫度裡發酵。
傳說中的能貓商店,就坐落在這樣一個鋼筋水泥版本的“滾地龍”居民區。上海果真處處給人驚喜。
商店主人是個重慶小伙,名叫喜喜,是70、80後童年玩具用品的發燒友,燒到最後干脆辭去“正常工作”,在上海開了這個集買賣、收藏、小劇場、愛好者俱樂部為一體的店鋪。而因為小時候抄寫作業的時候愛把熊貓的“熊”忘掉四點,所以作為童年值得懷念的紀念,商店名字由此而來。
發條青蛙、彩色蠟筆、花皮球、拍照小熊、動物橡皮...穿梭記憶與現實裡,我們樂了半天。忽然看到一只描綠花的搪瓷碗,上幼兒園的時候就用這種碗吃下午點心,總是我最最討厭的蘋果羹,對著這個小綠碗立刻條件反射打了一個大寒顫。
喜喜很低調地出現過一次。第二天才輾轉聽說,人家得知我們要來,特地推掉了約會,延長開門時間等著我們。真後悔,失了禮節還沒買什麼東西,甚至因為難為情,連招呼都沒有打!其實對這些物品,我覺得存在於現在的時間,就像暴露在空氣裡的文物一樣古老又脆弱,誰都無法阻止它們的氧化。就像zenki說的,到了那裡我就覺得好像到了死亡國度一樣,所有的東西已經生命不再。或許我們應該和喜喜聊聊,喚醒這些懷舊小玩意靈魂的咒語,還是在喜喜手中吧。
出來天已經完全黑了,暖風煦煦地吹。我們沿著武定西路走,兩邊有英式洋房,有家傳小店,有藝術雕像;镂花的鐵柵欄上爬滿了薔薇,等到花開的時候不知道是怎樣一個洛可可的風景。路過一家有著無辜眼神的金毛的寵物店,路過飄著樂符的愛樂樂團,路過了宋家三姐妹和張愛玲的市三女中。有著這麼血氣方剛名字的一條路,偏偏這般奢華又文藝。
晚飯吃的是越南菜。zenki心心念念的春卷。倭國人學漢話,有兩個食物的詞學得很傳神:春巻き和春雨(粉絲)。一個是卷起來包住的春天,一個是凍住的春雨。只是可惜,再怎麼樣,都無計留春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