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履古寺悟明巖
張春耘
“佛宗道源,山水神秀”。想不到在半年前“十一國慶”期間到過天台,游覽過赤城山、國清寺、石梁、華頂等代表景點之後,今年陽春三月我又有幸再次來到了天台———明巖古寺。所不同的是,上次是自助游,而這一次則是應一位阿姨的佛約。
雙休日的周六天氣甚好,天上無雲但我心如雲,游人甚少但我心浮游。下午一點半多,我們一行四人從寧波出發驅車一路疾駛,自天台縣城下了高速,直奔西南。按圖索骥過平橋、街頭兩鎮進入山區。路雖然曲折,但不時的有巖石或山頭給你一個心情的沖動,至今有個象狒狒的巨石給我的印象依然很深。大約經過2個多小時奔波,下午4點多,在穿過一個叫張家桐的村子後,自茶山溪一石橋前向右拐彎,穿過一個山洞,我們就到明巖了。據介紹,明巖與寒巖同在一座寒石山,相背而處,繞行約4公裡,是一處兩崗夾峙、潛藏山腹、寬40米、深350米幽邃峽谷,傳說當年寒山就在這裡隱居。現在,已經有1800年歷史的古寺也在新的主持釋悟賢法師的努力下逐漸地恢復,但只是由於名氣與交通的關系一直少有人來。
明巖古寺谷口向東,正對從九遮山而來的茶山溪。按照寺裡人所說:明巖左面為“白象”伸鼻戲水.右面“雄獅”伏地守門。但是根據我的反復觀察與思索,我覺得獅象所在不應當是目前他們所謂的谷口左右而應當是谷北山面的左右兩側。因為按照他們所說的獅子為谷左北山,實際上其與象更惟妙惟肖,而且為兩個:向東的象從谷中迎面而來:大耳如扇,兩目確然;而向北則象目點睛,為大象的側身像,長鼻順山坡而下,面對溪水從下面山坡中直立而出的白石則是戲水的象鼻口,這決不是什麼狗尾巴。而目前谷口的南一側山坡是無論無何看不出什麼白象的。但現在山谷北山的右側,也就是西山頭上所謂的回首神貓,其實就是伏地的“雄獅”。而且在這兩延伸的山坡之間的山面上有狹仄的山洞,我看出那裡真的恰似修長的觀音。“左獅右象中觀音”,這才是原本的佛家所喻。“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由此“佛門”,我不禁感慨:世間很多事情原本是對的,但是往往經過了歷史的淡忘而重新拾起的時候,物雖是但人卻非,不是正確的認識了。這原因恐怕就是佛家所說“執著一念”的惘然使之:認為明巖兩側就是谷口兩側,其實“谷外天地大,真相在佛邊”。如果斷章取義認為明巖只是一個狹仄山谷的概念,那真的就是“以偏蓋全”,一谷障目不見山了:明巖是山谷,明巖更是周圍山脈的統稱。置身於錯誤的認識,迷惑的不是山石,而是人自己。
明巖古寺的門牆下部分為卵石相壘,上部分為瓦片相疊,寺門上書“明巖古寺”。雖然是新建,但也因為石頭、青瓦的關系,也顯得非常古樸質拙,頗具歷史感,讓人感覺莊嚴。車開進寺廟,裡面正在建廂房。寺廟確實不大,但殿堂在整個山谷中錯落有致,隱約藏匿,尤其是晚上更感深邃。是巧合也是機緣,我們剛進寺就碰到了本寺的女主持釋悟賢法師,是同行阿姨的師傅。悟賢法師慈祥而和藹,不時的“阿彌陀佛”向來者照應。對於她,我從網上通過查閱也多少了解了一些:她克服了重重阻力壓力,取得了全國首例涉及宗教行政案件的勝訴:在為利所趨的景區開發中維護了寺廟的獨立,印證了“佛法無邊”。看著這位年邁而健朗的老者,我不由心中充滿了敬意。當晚上伊來到我的客房說起這件事情,雖然我因為語言的問題不能完全領會她所講,但是我很明顯感覺到了她臉上佛光般的興奮:這不僅是信仰與歷史的勝利,也更是無懼無畏的結果,一切追求在很多時候只有不放棄才能求得圓滿。後隨其在她修行的山洞中打坐,我更感覺了一種平凡與不平凡的結合。因為我後來知道:其實這裡真正的修行者也只有她一個,其他則是居士與香客。這裡的一切:包括寺門、大殿、佛像等都是她一點一點努力的結果,這讓我很是驚訝一個有堅定信念的普通人的偉大與不凡。
進入寺內谷口區,首先看到的是俯臥在地的眠犬石,不過給我的感覺:此石還是原名“小獅伏地”更好,因為更符合其形象:前部分草木蔥然,形成了獅子的棕毛,為獅頭;後部分石面裸露勾勒出獅身。當然此石事實上比一個獅子要大多了,但是相對象山自然要小多了,因此也只能稱小獅伏地了。改名據傳是因為清代禮部侍郎齊召南擬在此處做墳,請示乾隆皇帝,帝曰:“犬在八寸關外,不宜做墳”,以後就轉稱“眠犬”。對於此,我想這應該是乾隆自私的表現:因為結合明巖古寺前後左右山之勢與水之形,其眾山環繞,脈象卓然,依臨潺潺溪水,而且對面案山獨立,我明白此處風水實乃上乘。乾隆把獅子說成犬只不過一種拒絕的推辭而已,不想讓民間百姓人家中產生如百獸之王般的人之龍鳳,而對帝王有威脅的後代罷了。不過寺內門衛真的是養了一只黃色的獅子狗,很是機靈。聽著它的叫聲,聯想此石,讓人不禁莞然一笑。與眠犬石相臨的是通海池。水池中有一石筍,原來很深,但現在已經很淺而且干涸,所能看到只是亂草從中的一石突出。海是需要深度的,因此我覺得其現在改叫筍潭確實更名副其實。
谷口北面山崖上是獅子口與合和石。獅子口是一個山洞,裡面有一日月井,井很淺,水也很少,但是水卻是出名的好,過去地方的老百姓生“熱症病”等皆求此水來醫,可以降低熱度,頗有藥用價值,有神水之稱。在洞內向外如臨窗南望:谷口南線山坡矗立著一尊高高的寒山塔,很是巍峨。看塔下那一段光禿的山坡,我真的不能相信那就是白象吸水所在。獅子洞左上側山崖上就是頗有意味的“合和石”:石柱高十余米,頂部有二個球狀風化物,俗稱“和尚背道姑”或“目蓮背母”。相對來說,我喜歡有孝義傳說的後者勝過有點調侃的前者。此外,由於緊靠著又有一塊巖石像和尚,似乎正在作出向上行走回頭顧盼的樣子,聯想到在此隱居的寒山,所以又有人把柱石看作豐干拾得,另一塊巖石當作寒山,將這裡稱作“寒拾二峰”。對於此,我覺得這只是人為的近距離解釋;從我遠觀的角度,我覺得此處似乎用“靈蛇出洞”來描述更好:因為從遠處看這是一個更精彩的景象:巨石下左側有一白石有斑若眼恰似蛇首,如一巨蟒剛從獅子口中脫險從石下而上山,驚起了頂部的“金貓影”,而“合和石”也更象普陀山上聽法石中伏石而上的一只靈龜。只是不知它是隨蛇而逃,還是要附在石上以圖鎮壓此蛇?這一點我想應當取決於對蛇善或惡的理解。在這三石山下為一石林叢巖,據說寒山詩中“重巖我卜居”就指這裡,現在有一亭可讓人在此小憩。從一石梁形成的東天門下出來,就可以看見山崖下峭壁上镌刻的“石怪巖明”四個遒勁大字,這是前人對明巖景觀的概括與評語。字也可從左到右倒過來讀為“明巖怪石”,值得玩味,只是這是誰書寫的已經不得知曉了。
順山路而上,穿越山坡與一塊巖石之間、寬度恰好可容一車開進的“八寸關”,就由所謂的“關外”進入“關內”了。據說明巖寺興旺時,和尚很多,“關內十八房,關外十八房”屬於不同派系並以此為界。關內路邊不遠就是三眼泉。三眼泉其實是山溪流到這裡的三眼井,是目前寺院的主要飲水源。水雖不怎麼深,但是很清冽,很多香客均在此帶水回家。當然這裡的水與獅子洞日月井裡的泉水比,神秘色彩相對要少。但獅子洞的水非常有限,一天也沒有幾升的量,而三眼泉上有溪流,可以說取之不竭的。由此看來,不論在哪裡,物以稀為貴似乎都是真理。
繞過三眼泉,也就到了山谷內的主要部分,一片相對空曠的平地,山谷的主要景點與廟宇殿堂就都映入眼簾,靜待賞析了。南山崖旁就是“螳螂釣蟾”:一石拔地參天,狀如圓柱,高40余米,周圓20多米,四面凌空。據說遠遠望去象直立的螳螂,雙鉗卷縮。而且更因為以前有一株古籐從峰頂的老樹直掛到地上,與匍伏在柱峰下的那塊形狀如蟾蜍的大巖石連著,故稱“螳螂釣蟾”。可惜這根古籐已經在四五十年前被砍掉了,以至於現在雖有鐵絲而下,重新種植了新籐纏繞而上,但也讓我對於“螳螂釣蟾”的畫面很難想象。並且對於此石,我覺得不論是別稱“將軍巖”,還是“一柱撐雲”都不夠確切。根據我的觀察,這兩石組合我覺得叫“靈蟾拜佛”更形象:“立佛說法,有蟾伏地”,豈不是更有佛之境界,也更為人接受嗎?當我第二天早晨順著山坡攀爬到南山頂時,看到柱石端極似佛簪的一簇簇的茅草時,我更覺佛面宛然有理。柱石與南崖相去咫尺,稱“一線天”,又名“幽巖”,就是寒山詩裡所說的“庭際何所有?白雲抱幽石”所在。從其與山體的界面形狀來看,很明顯這塊獨立的柱石應當是久遠前從南崖裂斷而分開的。沿“螳螂釣蟾”中間向裡就是寺廟新建的大雄寶殿,殿頂前後分別寫著“佛光普照”與“法lun常轉”,內供西方三佛以及諸位菩薩, 即將開光。
走過殿後就到了明巖最精彩的部分,“在此人矗立,環視景不凡。自上而下觀,明巖真洞天。”這是我當時的感歎。南山崖中部石壁斑駁有痕,是最聞名遐迩的“五馬隱”:第一匹馬三只腳已進入巖體,只留下一只腳在壁上,第二匹馬頭、頸已經鑽進巖體,第三匹馬頭巳進去,身體露在巖外,第四匹馬正昂首直追,第五匹馬則顧盼生姿。相傳唐先天年間(712-713),闾丘胤赴任台州刺史,了解當地有何賢人。豐干說:“你到任後別忘了拜谒文殊菩薩。”後來闾丘胤到國清寺找到寒山,寒山笑著對拾得說,“豐干饒舌!豐干饒舌!”掉頭就走。闾丘胤率領五名親兵飛騎追趕,追到這裡,寒山破壁而入。五馬窮追不捨,人從馬上驚墜,馬嘶叫著追進石壁,石壁“砰”一聲合攏來,夾著五匹馬而留下了痕跡。傳說當然屬於杜撰與歷史的附加,但令人叫絕的是其神韻的惟妙惟肖。雖然屬於巖紋水痕物理使然,但是絕對的如出自徐悲鴻大師的神來之筆。這自然的天成,讓你不得不佩服宇宙的神功。我心動不已,反復揣摩中,我忽的又發現,這部分巖面其實更隱藏著一個彌勒佛和尚:頭在崖下,雖然臉面因山的壓力顯得偏而略歪,但其敦厚富態、鼻高唇厚、肥頭大耳的臉部依然笑容可掬,而五馬所在則恰好勾勒、點綴出了其肩、腿等肢位以及身上的褴褛衣衫,給人感覺那是一位法力無邊、身材魁梧的大師一邊在支撐著上面的山體,一邊在揚手闊步輕松而行,所有的重負對於他來說歪一下腦袋就夠了。在五馬石壁,也是佛像的右上方因為植物與巖壁的分布也形成了一個很勇猛的武將托塔天王像。尤其在夜幕初上的時候,那塔你可以看得更清楚。將托塔天王像與躲於其下的和尚組合,我覺得又形成了一處在山谷中天神追趕和尚的場景。從表情上看,武將的盛氣凌人與和尚的躲避不爭兩相對照,倒也真的驗證了那句寒山與拾得的問答:“世間有人謗我,欺我,辱我,輕我,笑我,賤我。如何處置乎? 只要忍他,讓他,避他,由他,敬他,不要理他,再過幾年你且看他”,這也是大肚彌勒佛的一貫大度所意。由此及彼,“托塔天王“影象的出現,讓我覺得明巖所傳說的“將軍巖”也許就不是“螳螂釣蟾”巨石的別稱,而應當指的是此處巖面。聯想到此前我對於谷口獅象所指的疑問與認識分歧,我再一次感覺到時光流逝對於世間理解的改變:一件事物的認識可能還存在,但是認識的正確與否可能真的變了————雖然很多可能是走向真理,但也有很多確實是在錯誤中傳承。一個名稱尚且如此,那麼歷史長河中又會有多少“假做真時真亦假”的事件呀?
山谷的西面,也是明巖山谷的盡端面絕壁千仞,巖頂“明巖瀑布”潺潺而出,冬夏不竭,俗稱“老龍噴水”。但是我實在看不出其龍的樣子,因為實在是很纖細,只是感覺其若一條自山巅隨風飄落的白綢緞。當站立其下,抬頭仰望,我突然覺得這是一個天然高懸的淋浴噴頭,當然此淋浴非一般人所能享受,估計應當是神仙與佛。讓我不可想象的是:雖然現在已經是江南陽春三月,但是在水滴散落處的草木松枝之上卻還冰屑叢叢,晶瑩玉潔,潔白璀璨,形成了面積不大的一處枝掛冰凌的現象,令人寒意油然而生,好一個避暑勝地與清涼世界。我推測這是由於瀑布自上而下,水因重力四散,成霧水蒸發吸熱致冷的結果。瀑布的右側,也就是西面山崖的主立面,雖然資料中沒有什麼介紹,但是這裡給我的視覺感受卻極為至深:整個立面上如潑墨般寫意出了一個巨大而健壯的馬腿,蹄腳勁然若奔;瀑布下山體因水潤所形成的深色綿延恰似自馬背直垂而下的黑色馬尾,兩者結合構成了一個完整的馬尾部,而整個山崖面中間光滑的部分就是馬身子,直奔山裡西向而去。好一個“神馬見尾不見首”,我認為此處就是“白馬上西天”。而不是資料所說位於北崖原大雄寶殿的月光洞上面,雖然其上有一更為光滑與曲美的黃白巖面,依稀有馬尾的飄逸,但我覺得那更象是“白狸捕鼠”所在:其頂端的一點不正是點睛之筆嗎?其彎曲不正是白狸拖尾凌捕而下嗎?而中部的亂石不正是那只驚恐失措的老鼠嗎?數次的按圖索骥與我實際感覺的不符,讓我覺得原來的資料很多都錯了。我只有質疑與思考,才能得到正確的認識。因此,對於一個地方的介紹一定要實地考證,而且要全面的分析,不應當斷章取義,否則只能以訛傳訛,陷入誤區讓後人疑惑。就這個景點而言,我想:其他人首先肯定是把初來洞眉巖上的“狐狸斗雞”與“白狸捕鼠”混為一談,造成了一個缺位,然後是一錯再錯,張冠李戴了。從旅游的角度來說,我此行來明巖原主要為原來想象的景點對號入座按於心中,可由於我的思考,反過來我其實也是在用心為正確的景復位於正確的位置。
在寒山拾得紀念塔的磐石邊,過瀑布水落處而下,沿巖順洞而進,就到了谷地的谷底。與一般山谷不同,在明巖谷地盡頭的下面基本上都是凹進去的,形成了明巖最深幽的洞天。“亂世出英雄,亂石匿奇觀”。“石弄堂”裡面巨石縱橫,遍鋪巖屑,雖說整一個亂石谷,可裡面也頗有些看頭。“鯉魚上山”是其中典型的一塊,雖然沒有魚尾巴,可是魚身與魚頭特別的象。過進入巖隙透漏日光的“一扇天”的關口,就到了“仙人洞”。“仙人洞“四面為懸崖峭壁,僅相對較低的東南與貼山而裂的東北處有山隙可出入,形成了一個相對封閉上口小且下面開闊的天井,因從前有一口淺而不涸的仙人井而得名。洞的面積比較大,約有幾千平方大小,大石林立,碎礫遍地,令人行走頗為不便,不知道是風化嚴重原因還是以前開采的遺留,我推斷這總之是導致了仙人井的被掩埋。在裡面坐井觀天,北面山崖有不大的泉水散落形成了一個精巧的水簾,細細密密,晶晶亮亮,大珠小珠落玉盤,在陽光的照射下,顯的分外明亮,形成了“青天白雨”的美景。但是一簾連幽夢,更讓人感覺心扉靈動的是,當我轉過仙人井拾階而上,到達兩巖倒側相倚、內有“狸貓拖雞”巖畫的“合掌巖”時,蓦然回首:“青天白雨”在水簾中映射出一道七彩的虹,隨位置不同其大小也不同,與零散擺放在洞內的佛像相得益彰,讓人聯想那是佛的光芒,神聖之情頓上心頭。相對於山井,巖石洞下相對平淡,但在我所拍攝的一張佛像的數碼照片上方有一處,卻在光影的作用下,顯現出了波濤洶湧、浪花翻飛托起圓圓一輪明月的景象,而且水面下還有清晰的月影。讓我在百思不得其解“其實景如何,又怎成此景”的迷茫中脫口而出“海上生明月,潮水連海平”的詩句。這也許是提示我此洞才是“月光洞”,但侑於資料與線索我尚無從進一步的體會與考證。
走出“合掌巖”,也就是由井內到了谷內北崖下,因為面南向陽,而且主要的山洞在這一面,所以這裡的內容與人氣也相對更多。一簇翠綠的竹林中是擎荷而行、笑容可掬的拾得像。依山而建的相對巍峨的原大雄寶殿就是月光洞,裡面供奉著眾多佛像,也是目前寺廟主要活動場所,裡面除了一些裸露的巖壁,已經看不到什麼天然。過大殿繼續向東,就依次到了寒山子修煉處、初來洞與朝陽洞。寒山子修煉處是一個山腳的小洞,立著一個戴桦皮冠,拖大木屐,布襦零落,捧盒而望的寒山,他似乎在等待拾得。初來洞頂壁上是滿臉絡腮胡子,卷曲盤旋,身材魁梧,舉止坦然,形象端莊,儀表非凡的“達摩西來”像,達摩似乎是在打坐冥思,也似乎正在一葦渡江。初來洞前是寒山子紀念室所在,有待恢復,現在仍依稀可見洞壁安放支撐木所留下的坑穴。其東部洞眉頂端是“狐狸找白鼠”的巖畫,有些難於發現。路邊是一方竹林,據說是達摩在此時將筷子插到石縫隙中所形成的。朝陽洞也稱日光洞,現在已經築屋而成一朝陽庵,裡面供奉著菩薩,外面幾株芭蕉綠葉青翠,點綴著一個非常靜谧宜人的小院,給人產生“久在樊籠裡,始得返自然”遠離世俗、恬淡自樂的心境。“閒居石壁題詩句,任運還同不余舟”。如今在明巖已經看不到寒山子遺留於松間石上的只言片語的詩作,在初來洞與朝陽洞的洞口我只看到了清朝當地名邑禮部右侍郎、史地學家齊召南於乾隆年間所書的正楷“高大”與 “日光”。雖然依然值得賞析,字的好壞無法評說,但是我想:不論怎樣,從內容上那是一定比寒山子的詩句所體現的閒適心情少了很多。由“月光”與“日光”兩洞的名稱,我似乎也明白了此處叫“明巖”的來歷。至於為什麼將大的命名為月光洞而將較小的命名為日光洞,我想這也許是古人對日月大小判斷認識的有限而造成的。也許此洞才是月光洞,但侑於資料與線索我尚無從做進一步的體會與考證。
在明巖不得不說說寒山,據考證:寒山活了一百多歲,其中七十年是在天台度過的,而晚年就住在明巖。因此,明巖的很多景點,比如五馬隱、合和石、以及其修煉處等等,也都與寒山有關,附著了寒山的故事與傳說。應當說在很大程度上,人們知道蘇州的寒山寺是遠超過知道寒山子,雖然寒山寺也是因寒山與拾得而名,而寒山是因此處的山而被人將真名淡忘,從一定意義上講這裡才是寒山的原本,更值得人們銘記。當然,寒山寺的揚名應當說更多是因為唐朝詩人張繼“姑蘇城外寒山寺,夜半鐘聲到客船”詩句的千古流傳。對於寒山拾得應當說我此前也知之不多,但通過此次明巖之行也有了更多的了解。首先:原來這兩個人就是我國民間所傳誦的“和合二仙”,是相親相愛、情深義重的象征,是一人擎荷、一人捧盒、蓬頭笑臉、憨態可掬的《和合二仙圖》的原型。這一點的知曉,真的讓我感覺很吉祥與如意,因為我是和妻一起來的。家和萬事興,“合和”對於人間百姓夫婦的生活既是一種最平凡的向往,也是一種最真摯的願望。夜深人靜,走出谷中寺廟的客房,在只有風與瀑布聲的天籁中,我與妻相擁。置身明巖的夜空,天如藍幕,星如寶石,當天上有飛機經過可以很明白的判斷出來,但我對妻“那是流星”的說法似乎更為贊同。因為飛機只是現代社會的一個標簽,而流星在瞬間中更多是代表著一種對緣分的向往與祈求。想起在谷中,邂逅與發現的天造地設、在谷中也最為神奇與馳名的馬,我覺得這似乎是一種冥冥注定的欣賞,因為妻的生肖就是馬。 “一往寒山萬事休,更無雜念掛心頭”。其次,作為一個擁有山水情節、酷愛旅游、曾在都市疲憊漂泊、對戶外郊野青睐有加的人,我對於極具淡泊情懷的白話詩人寒山有一種自然而然的親近。寒山也曾少年時代“聯袂騎白馬,喝兔放蒼鷹”,威風、清狂過。他雖文武兼備,二遇聖君但卻無緣在政治上有所作為。在“東守文不賞,西征武不勳”之後,棄家出走,沿江淮,過越中,最後來到天台山下,被這古奇幽清的山水所深深吸引,決定隱居終生。他以寒山為號,原名反而不為世人所知。“寒山子,居寒山,題詩多在溪石間”,寒詩雖然是眾生百態的實錄,抒情自然灑脫,語言明白曉暢,寫景清麗逼真,生動形象中蘊含著深邃的哲理,但是在當時也只能“喚作閒言語”,不為當時本地人理解。而我平時喜歡所寫的也是所謂“打油詩”而已,難得登上大雅之堂,但言為心聲,這從來沒有影響我以此來抒發自己所觀所感。另外,從地方流傳的故事可知,寒山也是被認為是文殊菩薩的化身,而我也喜歡文字,自名耘智,對大智文殊菩薩也是很執著的。因此從寒山的角度思觀明巖:我覺得明巖在很大程度上是友情谷,也是夫妻谷,因為其蘊藏著一種濃濃的“人間真情”,體現與樹立了沒有血脈關系的人與人之間的緣分與情誼的典范;明巖同時也是一個真正的隱逸與休閒之谷,因為這裡曾是真正的高士寒山子隱終的地方。現在,雖然寺廟說得上香火有續,但依然清淨,超越了一般景點的世俗;明巖也還是一個產生文字與閒適淡泊的地方,因為這裡曾有無數妙詞佳句誕生於並書寫於竹木石壁,讓人遐想與追思先賢隨心所欲的妙手偶得。
意料之中的景觀在思考中不斷歸心,我為我能為明巖景點的理順、澄清、明朗而感到心情愉悅,而覺得心有所獲。翌日我們告別了寺院,當我在駛出的車上回首回味明巖,准備向其目別的剎那,眼前忽然浮現出來了一個更為宏大與興奮的景象:明巖的後山——即山谷的西面靠山北的那個山頭,清晰的展現出一尊高大無比的立佛,其身材偉岸,慈眉善目,法印莊嚴,袈衣飄藍,體下巨石林立排列簇擁成群賢畢至的菩薩與羅漢,身外山脈巖崖泛泛如駕御而風起的祥雲綿延。面對巍然大觀,一時間我不禁靜止失言,莫非是佛祖降臨面前,落地顯現?進山未見佛,出來見大佛:一座普通的山一天前還是看山是山,而一天後呈現出來的卻是看山不是山了,令人弗以想象。“境由心生”,我覺得這是明巖對我觀景的晴天頓喝,也是心靈的天威震撼。扪心而問:難道是意料之外的景觀因為我們的虔誠與用心接踵而來,不願讓我忽略此處的隱秘與真涵?如果是這樣,那麼我與此處還有什麼淵源需要尋探?自我反省:難道有神靈埋怨:來去匆匆,沒有求得什麼禅?如果是這樣,那麼我與此處還有什麼緣份要圓?……。也許一切已盡在無言,也許一切將沉澱於路途。
“明巖歸來思寒山,理心為文數夢觀。無聊無事亦無閒,千絲萬縷總相牽。”自明巖歸來,明巖的一切:其山、其石、其巖、其洞、其瀑、其泉……,我一直萦繞於心,有深深的回憶,但更多是認真的求證與梳理。對於此中游人罕至的原因我的思考是:對於游人而言,首先是這裡是以“寒巖夕照”為名的,而游人來天台似乎就是我初次到的那幾個地方,這裡是相對偏的,從景點的優先次序上這裡落後了。其次,是佛教定位的問題,國清寺不僅五峰環峙風水上佳,而且是天台宗的祖庭,從各方面來看似乎都更勝一籌;方廣寺不單因是羅漢之道場而聞,更與石梁飛瀑相得益彰,其他比如高明寺、智者塔院、華頂寺等則由於與天台宗的創始人智顗等大師眾多淵源而多聯系,而明巖古寺確實是個小廟;再次是文化的傳播問題:天台不也就因為孫綽“蓋山岳之神秀也”一賦而名天下的嗎?比如天台的象征赤誠山,且不說其與城市的關系以及活佛濟公的關系,僅李白流傳甚廣的“天姥連天向天橫,勢拔五岳掩赤城”的一句詩就夠了,而其他景點也多與名人名詩有接觸,而明巖則很少;最後是人們對這裡的不理解,不知為不存,世界上很多事物唯心存在,通過所謂的介紹人們所知道的也僅是明巖是寒山的部分而已,獨立性就差了。但是,根據我對其地理水脈的觀察,我覺得“明巖”正處於其上游三處寒山、龍溪、九遮山順溪的匯聚趨勢之地,恰似我兩個喜愛的字母“Y”倒放重疊之所,其一拖三,可謂是三個景點的領袖。無形中,明巖倒在不自覺中印證了天台宗的主旨 “一心統三觀”。因此我覺得如果明巖能夠為“心”使這幾處景點能夠線路連接上發揮出協同作用,作到三合一,游人也自然就會多起來。由表及裡,從自身的因素出發,我覺得明巖不應當作為一個簡單的寺廟,一個普通的山谷,而是一個可以淡泊人生的修行地,一個可以領悟文字、閒適為文的院宇;也是一個神谷,一個擁有天造地設、凝石而立眾多神仙生靈的大千世界,一個附著了眾多傳奇、佛像神影的清涼之庭。因此,對於明巖與明巖古寺,從景觀的角度,我認為其缺乏的不是景點,而是主題;不足的也不是歷史,而是回憶;其物質層面也不是不夠多,而是沒有貫穿與聯系。我想對於明巖:也許用“天台神谷”來描述其“石”,用“文殊隱地”來概括其“文”,用“情深洞天”來說明其“義”,來張揚其所具備的特色特征,會相對更確切些,更能體現其獨有的一面,同時也許會更有引力。不過,從心底裡我是希望此處變得更閒適與詩意,而不願這裡變得人多與香火興旺,失去固有的清淨,這也許是我的一點自私與保留。“見時不可見, 覓時何處覓。借問有何緣,卻道無為力”,經過數日揣摩,我積字攢語連成“只言片語”的感悟,以題明巖:
寒山龍溪九遮山,明巖一心統三觀。綿綿鐵甲嶂屏連,漫漫清溪水潺潺。
不看僧面有佛面,未到寺廟已非凡。如來一尊一座山,十八羅漢跟後面。
神豹回首臥山巅,纖纖觀音有洞天。鼻石相迎再轉彎,獅象相對谷口邊。
文殊曾此約普賢,大智大行皆有緣。古寺山門山谷間,深幽靜處梵音傳。
黃狗盤地鐘鼓巖,通海池裡藏筍潭。獅口洞內驚無險,日月井水良醫慚。
和合二石聚豐干,目蓮救母孝義先。蟒蛇壓在巨石巖,金貓影在其上玩。
二猿爭躍奔來此,不畏天門路坎坎。明巖怪石正反念,石怪巖明不虛傳。
窄窄路界八寸關,靈犀匯集三眼泉。螳螂有籐曾釣蟾,靈蟾拜佛作今瞻。
白雲幽石日穿巖,石柱撐雲欲破天。巍然大雄三寶殿,真佛菩薩有靈簽。
最奇五馬懸崖懸,唐時蹤跡久猶鮮,金桔洞裡撷正果,白馬在此上西天。
達摩初來遺舊影,白狸捕鼠匿洞端。高大日月光輝遍,朝陽洞作朝陽庵。
方竹有節林一片,利樂有情駐人間。白龍瀑布遙垂下,在此淋浴當是仙。
水散蒸發確實寒,冰凌常結奇江南。石弄堂下走過仙,狐狸斗雞魚自歡。
仙人合掌一線天,白雨法華落人間。七色彩虹時時現,佛光此處常靈驗。
人到山寺繞一圈,處處皆若神指點。春來明巖釋無言,雲履古寺悟平凡。
五悔二十五方便,止觀定彗賢理禅。靈石百獸繞佛現,一念世界容三千。
性具實象三谛圓,天台神谷來者歎。寒山修煉七十年,不向此處何處閒?
張春耘於寧波2005年4月
路線提示:從天台縣城,用自備車可以直接到明巖古寺,也可以乘汽車:平鎮---街頭---明巖古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