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1日
出差去過北京20次，每次都是乘坐京滬直達特快列車往返。火車和飛機比較下來，火車不僅相對便宜，在火車上還能安穩地睡上一夜，也能體會一下除動車組外中國最好的火車和火車上的優質服務。第21次去北京乘的卻是飛機。由於接到通知太晚，5趟直達特快的火車票已經賣完了。不得已只能選擇飛機。下午趕到虹橋機場買了18：00東航上海飛往北京的京滬快線MU5121航班的機票。如果一切正常的話，晚上8點之前能在北京降落，9點能趕到市區住下，還能享受一頓北京晚飯。上海的天氣雖然悶熱，夕陽照在候機廳裡讓人感到溫馨祥和。誰也沒想到大家會在飛機上度過一個不眠夜。
(候機廳)
和空姐聊天中得知，所謂准點率統計的是航班等最後一名旅客進艙關上艙門的時間。仔細想想民航以此作為標准也有道理，因為所有旅客都通過安檢了，都能安全地坐在座位上了，剩下的就是機組開一下飛機，穿越了時空隧道，天空中沒有什麼障礙，很快大家就平安地到達目的地了。但最後的結果往往不是人們所想象的。
地面上的一切變得越來越小，飛機往北飛，夕陽從左側的窗戶中照進來，十分刺眼。飛了一段時間之後，好象轉了個彎，陽光從右側窗戶中照進來。之後又恢復了正常。窗外也漸漸變暗。享受過晚餐和飲料之後，從顯示器上顯示的航線可以看出已經飛過濟南了。窗外飛機下方烏雲密布，電閃不斷，飛機穿過幾朵象怪獸一樣的烏雲，讓人感到有些怕。這時廣播裡傳來機長的聲音，由於北京機場正在下雷暴雨，先備降濟南遙牆機場，等天氣好轉再飛北京。
這是第二次到濟南，沒想到是用這樣的方式。從新聞中知道七月的一場大暴雨給濟南帶來了不小的災難，春秋航空濟南上海航班的特價機票也帶過轟動。看看窗外的候機樓，只是個不大的機場。
眼看過了8點，有的乘客從北京的朋友那裡不斷詢問天氣，期望能早一些知道能起飛的好消息，在聯系之後的結果總是令人失望。根據經驗，雷雨不會持續很長時間，大家也希望在短暫的停留之後能趕快起飛。東航的地面服務又補充了一頓晚餐和飲料。眼看著加油車給飛機加了油。大家都覺得等待的最初兩個小時過得很快，也相信雷雨會很快過去。唯一掃興的提醒是每到半點，廣播會通知大家北京機場天氣還沒有好轉。
快三個小時了，不少人開始焦慮不安，問空姐天氣到底怎麼樣了，雷雨到底什麼時候結束，並希望機長出來解釋一下，誰也不想在狹小的機艙裡迷惘地無休止地等待下去。在所有乘客中最坐得住的是一群帶著CHINA VACATION胸牌的美國游客，對於他們來說此行的目的是來旅游，也不趕時間，能平安地來平安地回就可以了，不在乎延誤時間，反正旅行社都安排好了。他們好奇地看著乘客和空姐之間的對話，雖然其中有幾個亞裔，好象明顯不能准確地傳達信息，只能通過看表情和動作來推斷事情的發展。也許見的世面多了，他們中最活躍的人至多只問一下廣播裡說什麼。
有的乘客讓機長給總部打電話，決定下一步怎麼辦。顯然晚上已經不是總部上班的時間了，回音一直沒有來。我問空姐，以前碰到過類似的事沒有，有沒有根據等待時間長短為乘客准備的預案，是誰來預報天氣。得到的回答是碰到過，等一兩個小時就起飛了；沒有預案，能做的就是等待；至於天氣，不知道誰預報。答案很難讓我滿意，畢竟她們的工作只是機艙服務。
臨近12點越來越多的乘客爆發出不滿，他們按下呼叫按鈕，在機艙裡不時相起一聲清脆的呼叫音。空姐們的解釋和廣播裡的幾乎一樣，然後再加上一句抱歉對不起。在大家等待了四個小時後，心態逐漸發生了變化。越來越多的人也許感覺到這四個小時是被完全愚弄了，也許民航的氣象部門完全能預料到雷雨結束的時間，只不過通過這麼一種方式來拖延時間讓大家盡可能地待在飛機上。
這時候能起決定作用的不再是蒼白的解釋，起相當重要作用是空姐回答乘客問題的態度和技巧。一些明顯應付乘客的話語招來更多的抱怨。如果顯示出的足夠的誠意，很容易平息乘客的怒氣。空姐們對付抱怨最多的乘客好象很有辦法，讓他們到機艙前部和機長對話，這樣至少機艙裡能安靜下來，又可以利用談判的時間再拖上一會。當然乘客也很聰明，乘客們不需要通過不切實際的談判來拖延自己的時間，只想知道自己下一步會被怎麼安排，這一晚會怎樣度過，到底通過什麼方式到達目的地。
我的鄰座乘客也喊來一位叫Lily的空姐，我也提出選擇飛機是因為第二天有公務，實在飛不了可以把我送火車站，但後來想想航空公司也不可能這麼做。Lily的回答雖然和廣播裡的差不多，但唯一不同的是用真心的微笑和話語讓我感到她很無奈，但她在現在的崗位上已經在盡力。我的語氣也不由放的更加緩和，Lily也是無辜的，我也沒有必要增加她的壓力。
（空姐Lily）
抱怨和爭吵都是徒勞的，空姐解決不了任何問題，機長沒有地面領導的指示也不能做出任何決定，當然地面值班的人也要根據現有的規定做出決定。如果航空公司從未做過類似的考慮，時間只能在爭吵和等待中度過。
接下來過了零點的一個半小時是最漫長的，大多數乘客也累了，不少在座位上進入了夢鄉。和機長的談判也由幾位大膽的乘客進行著，最低的要求是到候機廳休息，或安排賓館、賠償，最高的全額退票。等待後的高潮發生一點半，廣播裡傳來東航濟南地面值班經理的聲音，由於機場附近和東航有協議的賓館已經住滿，而遙牆機場距離市區有50公裡遠，往返要2個小時，為了便於大家及時乘飛機，大家可以選擇到候機廳的隔離區休息或在飛機上休息。原本一個大家應該得到的基本待遇，在機艙中等待了5個半小時後總算姗姗來遲，給予待遇的原因好象是因為東航已經非常充分及時地考慮的廣大乘客的需要，是極大的恩賜了。真有這麼巧嗎，賓館都住滿了，機場距離市區真有50公裡嗎？怎麼說句實話這麼難。
正在國人收拾行李准備下飛機，而美國游客們在討論sleep here or sleep
outside的時候，又傳來了機長的聲音，北京機場天氣好轉，飛機可以起飛了。這個廣播又招來一片罵聲。逐漸機艙恢復平靜，2日1：42，飛機起飛了。不論是空姐還是乘客，此時都安坐在座位上閉目養神，畢竟大家都累了。2：30，飛機降落在北京首都國際機場，窗外燈火輝煌，跑道和停機坪上濕漉漉，跟著我們的飛機又有飛機降落，也許由於雷雨很多乘客和我們一樣經歷了同樣的事。令很多中國乘客費解的是在飛機平安降落的一瞬間，美國游客中爆發出掌聲，在沒有得到任何回應後，掌聲迅速衰落了。看來並沒有看懂中國人在干什麼的美國人雖然感到LUCKY，也有些意識到這樣的歡呼有些不合時宜。
3：00我走出機場，雨後的機場空氣清新。沒想到的是從火車站出發趕往機場，到走出首都國際機場竟然也用了和京滬直達特快列車幾乎相同長的時間，真是一次難忘的經歷。從這次經歷中應該思考一下，到底是哪個環節存在問題，造成了大家被關在飛機上五個半小時的結果。
從航空公司的角度來看，期望京滬快線的每個航班都能夠利潤最大化，能夠保證高正點率，期望飛機能盡快到達目的地，而不希望備降在其它機場或用其它方式把乘客送到目的地。但事實上飛機確實是准時起飛的，但也有些冒險，從顯示屏上可以看出，剛過南京，飛機盤旋了兩圈，可能是在考慮備降或返航，但後來還是往北飛了。對於飛行過程中發生的一切，機組並沒有打算告訴乘客，機組也期望有好的天氣，沒有必要制造不必要的混亂。在備降濟南之後，航空公司也是抱著同樣的想法，所以在大家失去耐心之前等待是唯一的選擇。那麼什麼時候大家會失去耐心呢？半夜12點。航空公司是否知道什麼時候雷雨結束呢？如果仿照電影裡的類似情節，答案是肯定的。MU5121確實准點起飛，對准點率絲毫沒有影響，只是因天氣而延誤。從數字上看，東航依然是優秀的。
(飛機在南京附近盤旋了兩圈)
再看看北京首都國際機場是否能知道未來6小時的天氣預報呢？我國剛發射的風雲二號D星，是為08年奧運准備的，號稱能預報未來數小時的天氣。如果有能力預報而沒有通知到民航相關部門，說明某些環節存在問題。但是對於最最需要了解氣象信息的民航來說是不可能不知道這些信息的。問題在哪裡呢？
先假設一下，如果把備降濟南的所有飛機乘客都安排在候機廳的隔離區會是怎樣的結果呢？首先遙牆機場的候機廳規模有限，多安排幾個隔離區可能遙牆機場會陷入混亂之中，正常的航班也無法起飛了。其次，乘客下飛機，行李搬上搬下、擺渡浪費時間不說，一旦過半夜12點，再請所有乘客回飛機就困難了，肯定會有人以提賠償為要挾，沒有賠償不上飛機，那樣制造的混亂就更大了。最好的辦法是什麼呢？就如同我們親身經歷過的“安全地”等待、談判、拖延時間。
是不是存在可能在預知超過數個小時的等待時安排大家到候機廳的隔離區休息呢？可能性幾乎不存在。從時間的角度來看，一兩個小時的等待是不會令乘客失去耐心的，而再長時間可以用拖延時間的方法來解決。在從機場條件來看，一般由於天氣原因造成的延誤是大面積的，而備降的小機場也不具備接待大量乘客的條件，只能是先解決主要矛盾，其它矛盾會隨著外因變化而化解。所以一旦開始等待，就無需知道要等多長時間，在機艙裡等待就是民航解決因天氣延誤的唯一方式。
在回到上海後，我查了兩家航空公司的旅客須知，關於因為天氣延誤的規定也存在著空白。東航的規定是：“由於天氣、突發事件、空中交通管制、安檢以及旅客等非承運人原因，造成航班在始發地延誤或取消，東航可向旅客提供航班動態信息，協助旅客安排餐飲或住宿，費用由旅客自理。”再看看國航的規定是：“由於天氣、突發事件、空中交通管制、安檢以及旅客等非國航原因，造成航班在始發地延誤或取消，國航應協助旅客安排餐飲或住宿，費用由旅客自理。”也就是說一旦因為天氣情況發生延誤，航空公司並沒有義務告訴乘客有關天氣信息。機長通知乘客等待是完全正確的。乘客沒有知情權，只有完全服從地在機艙裡等待。既然規定上沒有寫，當然打電話給總部不可能有回信，因此別說延誤四五個小時，就是因為天氣延誤一輩子，在機艙裡等待也是合情合理的。因為飛機沒有故障，航空公司還是會強迫大家自願地乘坐飛機到達目的地。於是能有在候機廳的隔離區休息的待遇就是極大的恩賜了，說不定做出決定的東航地面值班經理還要承擔極大的風險。
根據猜測，機場的氣象部門並沒有把雷雨結束的時間告訴各個機長，而且現存的規定中也缺乏相關的條款。於是機組和乘客們一起在機艙裡耗了五個半小時。我想受到傷害和愚弄的不僅是乘客，還有機組。實際上，乘客一開始要求的並不多，要的只是知情和尊重，但往往得到的是愚弄，從而引發更大的矛盾。
在首都國際機場的候機廳裡，有不少人占領著櫃台，要求討個說法，看來類似的事情天天在發生。我乘坐的飛機確實是幸運的，只在飛機上等待了5個半小時，沒有等更長時間，我雖然累些，也沒有耽誤第二天的公事。
8月6日起京滬空中快線每半小時一班，在民航作出這樣的計劃時，是否考慮到小小的天氣因素會造成多大的麻煩，是否認真考慮過因天氣延誤的具體情況。結果當天36個航班有一半延誤，不知道是不是也有不幸運的乘客也象我們一樣被關在飛機裡很長時間。真正應該考慮這些問題的部門確實應該制定一個有可操作性的游戲規則，要顧及承運人和乘客雙方的權益。希望每個人都是幸運的，出行時千萬不要碰上壞天氣。在大自然面前，人類是那麼渺小，類似的雷暴雨絕對不會是最後一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