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是凌晨2:45,已經睡了一覺,醒來,怎麼也不能再入睡,於是起身,想趁著思維還清晰、記憶還沒有模糊的時候記下一筆——上海之行。
我是11月3日下午4:15的飛機,沒有成想,一個半小時的誤機,等到了浦東機場的時候已經是很晚了。可能是上海的經度較東的原因,天黑得很早,但浦東機場的燈光讓人為之一震,很不錯,或多或少有些Vancouver的感覺。和接機的陳醫生一起,坐在機場五線上,沿途的風景讓我很快沉浸其中,盡情地沐浴在現代化城市之中。
到了陳醫生南泉路的寓所,安置下來,給秋陽一個電話,剛巧,他也在浦東,之後才知:他在八佰伴開了一個小的商鋪,做些尼泊爾進口來的銀器生意,做得不錯。有時也很佩服他的潇灑,上海交大計算機畢業的學生、幾乎是八年AT&T工程師的閱歷,然後,拋家捨業,在周莊開了一個賣藏刀的小店,調理得不錯以後,又來了上海。我總是覺得,對於他來說,上海是個很重要的地方,在這裡,他可以找到感覺,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也很難說清,但之後的日子,我體會到這也正是我對上海的感覺,一種可以讓自己滋生起來的感覺,或者說是“和胃口”的感覺。
當晚,我們三個人在八佰伴旁邊的一個寧夏小餐館吃了便餐,還喝了不少酒,是“二鍋頭”,醉意伴著初到上海的震撼和眩暈,很快就熟睡了。
第二天一早,步行二十分鐘,到了醫學培訓中心。曾是殖民地的地方,無論經過怎樣的改造,她的骨髓中總還是有著殖民地的印記。醫學培訓中心是一家國外基金和上海市政府合辦的醫院,美國人設計、日本人裝修,所以,第一眼見到就會覺得這是一家“進口”的醫院。二年前的建築,現在還是很不錯,沒有一絲落後的感覺,建築四周的綠地、內部的清晰線條讓你暫時忘記身在中國。
當天的培訓課程安排得並不是很緊張,晚上五點回到南泉公寓。陳醫生告訴我,有一個女孩子要來,是我認得的,她的人很不錯。我當下不假思索就已經知道,一定是夏鴻,一個上海的女孩子。
夏鴻長得蠻不錯,個子高高,但並不顯,也不會招搖。見面是在南泉路的街口,禮節性的握手讓我對她著實多了份好感,人家說:如果握手時發現對方的手是暖的,那麼說明他對你是友好的。夏鴻的手是暖的。
三個人同去,選了陸家嘴一家有著江南特色的餐廳,叫做“鹹享酒家”;中國的知識分子沒有人不知道“鹹享”。雖然鹹享的生意越做越好,但這個名字總是和沒落、潦倒的孔乙己同起同落的,大概這也算前人種樹、後人乘涼吧。淮揚系的菜對我是陌生的,味道很不錯,但記得住名字的只剩下“響鈴小黃魚”,這是把去刺的小黃魚用豆皮包起來,然後炸得酥脆,咬起來有如響鈴。不能不提的是鹹享的黃酒,聽說是十二年的陳釀,花雕王。我一直對黃酒沒有什麼興致,直到一個月前,一次和華工的教授同飲,在他的誘導下,頓覺黃酒的美味和醇厚。鹹享的酒遠勝於大工業生產出來的瓶裝酒,味道醇和,後味不絕,微溫以後,在味覺的享受中又摻入了嗅覺的享受,讓人自然而然地體會到江南文化的源遠流長。
中國的知識分子有著他的劣根性——壓抑,總是喜歡“黛玉葬花”的感覺,在欣喜中體會著淡淡的憂傷,似乎這才是儒雅。這也是我喜歡“鹹享”的根源所在。但現代的叛逆讓我們在體驗了五千年中國古文化之後、重新回到現代生活:JAZZ BAR。我喜歡JAZZ,我甚至可以聽著JAZZ晨運,為什麼,我也不知道。一點鐘出來,上海的夜晚有點冷,但三個人還是興致很高,於是又鑽進一個名叫BAT的BAR。可能是因為周一的緣故,人並不多。我們則是興致盎然,二點多鐘才想起明天還要為生計而戰斗。
第三天,陳醫生值班,夏鴻晚上要去練琴,只有我一個人。白天的培訓也是早早就已經結束,於是想到了南京路,聽說這是外地人流連的地方,合我。地鐵出來,沒走多遠,在我還沒知道哪裡是南京路的時候,我發現了“知味觀”。知味觀是不能不去的,不是因為她如何之好,而是因為她帶給我一分回憶。十多年前,我在北京讀書,一介窮書生,聽說在豁口有一個叫“知味觀”的地方,她的包子非常好吃,不過很貴,一斤二十個要二十元錢,要知道,我當時一個月的生活費也不過是九十元。於是周日的上午,和女友同去;知味觀的門臉太小了,在新街口賓館旁邊,一個小門,同樣是古銅色的門,當時人很多,排了很長時間的隊,買到一斤,又費了相當一番周折找到座位,在周圍矗立等待的人群中,我們兩人匆匆地吃完了,只知道味道不錯。那天的天空是鉛色的,我們兩人的心情都不是很好。數年後想起來,才意識到:我們那時的感情已然處於分手的邊緣了。南京路旁的知味觀很冷清,我叫了一籠包子,一碗馄饨,一支啤酒。舊人已去,周圍煩躁的喧囂也已不再現,味道當然也體會不出。
南京路上人來人往,有點象北京的王府井。霓虹燈閃爍、耀眼,好一派繁榮。我不是第一次來南京路,但仍是不知道這裡到底有多長,到底有什麼景點,剛巧路中有觀光電車,我喜歡電車叮叮當當的鈴聲。隨便找了一個位置坐下,不多時,對面坐下一個小姑娘,一定不會有二十歲,典型的江南女孩,不漂亮,但很清秀。我想她是上海人,於是問她南京路有什麼好的景點,她的普通話不錯,聲音很輕,娓娓道來,帶著一份輕松和閒暇,我問她上海人也要坐觀光車嗎?她腼腆地微笑著說,她要去看一個朋友,而南京路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剛好有觀光車可坐。嗯,不錯!於是,在她的輕聲細語中,我知道了可以去人民廣場、世紀公園、衡山路、陸家嘴綠地……之後的一天,提起她說的景點,夏鴻笑著說:怎麼都是些小孩子愛去的地方?哈哈哈……
再次來到外灘,似乎和三年前也沒有太大的變化,浦東的高樓多了很多,興致所至,決定輪渡浦東。渡輪票只有五毛錢,我有一點驚訝,五毛錢的票已經很少見了,換得一個籌碼,我上了船。兩岸的燈光輝映,透出現代殖民地的味道,我喜歡這樣的味道。似乎上海人也並不恥於用“殖民地”來形容外灘,尤其是在經濟全球化的今天,你可以盡情地用詞,表達所思所想。
去哪?不知是哪裡來的暗示,我總是默念著“鹹享”這兩個字。八點鐘的鹹享,人流已經慢慢退去,獨坐窗前,凝神陸家嘴的燈光,一斤的黃酒,些許的醉意,意興闌珊。想起獨斟自飲,有一種不夠完美的感覺,但畢竟這是完美的,於是“不完美中的完美”成了日後幾天笑談的話題。其實,不完美中的完美已然是一種很高層次的完美,徹底的完美只存在於夢中。
第四天的培訓,我竟看到了完美,無論是上午的手術還是下午的講課,都讓人不得不服。獲取知識的滿足是一種很舒服的感覺,有點象口渴時暢飲了冰涼的清水。晚上,夏鴻請我和陳醫生。大概是在茂名路吧,總之是蘇浙匯。一進門,我就意識到了錯誤,我竟然沒有帶相機!找到了座位,我也找到了平衡:記住好的東西是不需要相機的,只需要用心。清晰的記錄只會淡化美好的感覺,只有朦胧的記憶才會將之升華。菜,一流;環境,一流,不怪乎上海孕育出這麼多的小資。蘇浙匯的環境很有點舊上海夜總會的味道,我們坐在二樓扶欄旁,低頭看去,一樓的繁華、喧囂、平和盡收眼低。美!酒醉、人醉。
瑞金賓館後花園的環境不錯。天微微有些清冷,我們三人坐在其中,天南地北,沐浴著夜上海的小資情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