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勒別墅在延安中路和陝西南路交界的十字路口邊上,站在過街天橋上,就能看到那片童話似的尖頂,在周邊的高樓大廈圍繞下,很像木偶劇院裡的舞台。
走到別墅裡那個茶室的門前,這布景才從台上走下來,進入到眼前真實起來。高牆擋住了遠景,牆裡就是碧綠的草坪一大片。草坪邊有遮陰的大樹,樹下也有茶座,空的,太陽剛剛有點偏斜,暑熱還在空氣中彌漫。
我們坐在幽暗的室內,古色古香的桌椅臨著同樣西洋古典的窗扇,牆上是深色木質的護壁板。一人一杯加了冰塊的紅茶,杯裡泡著鮮檸檬片,一盞糖漿,少爺面前還有一客提拉米蘇,也是盛在玻璃杯裡的。
我催著少爺去洗手間,為的是讓他看那座樓梯。洗手間在大廳的邊上,大廳正中有部大樓梯通上去,欄板是木頭雕花,也是深色的。一切都是深色的,除了餐具,餐匙是銀白的。這便是舊的好處,只因為年代久遠就有了一種深藏不露的高貴,從容、低調,不必大紅大綠地招搖。
從馬勒別墅出來坐了兩站車,就到淮海路邊上了,從巴黎春天的後邊順著條街一直走,走到一個十字路口,往北走了一段,感覺不對,再往南,就找到1931的招牌了。很小的店,桌子和桌子間很擠,靠窗的一張已經被預訂了,我們只好坐最靠裡的一桌。
1931的菜其實價格不菲,但因為才從馬勒出來,所以毫不猶豫就接受了。菜的味道極好,但對少爺來說太素了,他把蘆筍炒煙肉裡邊的肉片幾口吃光,感覺就沒什麼可吃的,倒是我,對著那盤雙菇吃得盡興。回到北京之後,有時買些各色的鮮菇來,加上上海帶回來的袋裝萬年青來燒,少爺吃了就說,這個很像是1931的味道。
我挺喜歡1931的,但也只去了一次,少爺就再也不肯去了。感覺1931從環境到吃食都更適合閒聊,那裡的菜當正經飯吃不大容易飽。
從1931出來天就黑透了,天黑之後的新天地不如白天漂亮,但比白天熱鬧。我們又去了一回“屋裡廂”,人和去年一樣少,不過今年旅游的卡可以打折買票了。
去年到屋裡廂,少爺玩得不肯走,每間屋都轉到,每張椅子都坐一下,每件文具也都要拿起來比劃一下。今年那些用具都用膠粘在台面上了,包括後廚房的飯勺,也和大灶上的鍋蓋粘在了一起。我笑說這都是因為你去年給亂動的,人家開始防著了。
新天地去年有家麥當勞的,就在影城那座樓的一層,今年沒了,那位置變成了茶餐廳。我跟少爺說那都是因為你去年吃過的,所以就沒了。少爺去年吃過的好幾家餐廳今年都沒有了,南翔猗園沒了,泡芙工房沒了,我說他吃一家、倒一家,他開頭還不在意,等到有一天我們去找艾斯碧麗,發現變成了上島咖啡時,少爺才真正郁悶了,開始對自己的眼光不自信起來。我只好立即領他到哈根達斯,叫了一客夏日新品才把他的情緒調過來。
反正今年在新天地已經找不到麥當勞,要在這裡坐著就必須破費至少兩位數的人民幣才成了。我和少爺每天晚上都到那家星巴克裡坐著,那是新天地最大眾化的店,臨著街。我們有時坐二層,吹著大吊扇,這個比空調好,因為可以把雕花木格窗打開,看對面的景——也是和這裡差不多模樣的店。好多的人,在店和店之間走來走去的。
星巴克賣一種綠色的抹茶咖啡,今年好象特別流行抹茶,不明白好好的茶為什麼要“抹”一下,難道是那個茉莉花的“茉”字的轉音?不過茉莉花熏的是花茶,不是綠茶。少爺覺得星巴克的乳酪蛋糕比“面包心語”的還要好,吃這個的時候他就只要熱咖啡了。等熱咖啡喝完,卻又有服務生端著兩個極小杯的抹茶來讓免費品嘗——那天坐的是樓下,樓下人多一點,感覺更熱鬧。要是天比較晚的時候,還會坐在露天,夜裡外邊也已經涼快下來。
寶萊納是新天地裡邊人氣比較旺的餐館,室外座無虛席,室內也上座率不低。那裡的奶油蘑菇湯到最後我從杯中喝出支草根樣的東西來,便叫服務生來問是什麼。那服務生去了一會兒,回來說是沒濾淨的香草根,又重新端上一客湯,並另加了一只面包籃。我把湯給少爺,他也喝不下了,剛剛的一杯奶油龍蝦湯和巴伐利亞烤豬肘肉配土豆泥酸菜已經把他胃口填得差不多了,最後我只好把籃裡的面包和黃油一起打了包,給少爺當次日的早點。
第二天的晚上我們又去寶萊納吃晚飯了,還是那張桌子也還是那套菜,這回湯裡沒再吃出香草根來,所以也就沒有額外的贈送了。這天我們去的早,沒有星巴克的乳酪蛋糕墊底,少爺胃口極好,把桌上的東西吃了個盆光碗淨。結賬之前服務生拿了張顧客反聩類的單子讓我填,上邊有一項是關於光顧此店頻率的——每年一次、每月一次、每周一次還是每天一次,我想圈那個“每天一次”,又覺得不大合適,我不能總呆在上海吧?一離開上海,這一切就都只剩下回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