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老撾大使館出來,是下午三點多,北京的風肆虐,但是陽光很充足,燦爛地照在身上,並不慵懶,反而急匆匆。
我從三裡屯北街走到南街,邊走邊給靜打電話,逗地她呵呵笑。我生性有逗女朋友的本事,看見男生就自然地收斂了爪子。大概覺得男人女人是不同性質的動物,就象林白說的,有些事情一旦發生就改變了人的性質,如殺人,你殺了人就是殺過人的人了,但是吃飯這樣的事情你吃了多少次都改變不了一個人的性質。男人和女人的不同性是天生的,小時候不相信,凡事都要爭一爭。都說女生數學不好英語好,我偏來個相反,數學一直領先,英語一直巨爛,當然這個跟性別無關。
我的英語已經爛到填不了表格,看著都熟悉,卻叫不上名字,估計那些英文也不認識我。大使館的人一定要我把空白的地方填上,我就跟他胡攪蠻纏,三次才算填寫成功。其實很多地方我是胡亂填的,管他對不對,反正能湊合——這是我的性格習慣,從來不追求完美,我老公恨死了我這一點,我屢次答應說改改改,其實心裡都嘀咕:“我就這樣,如果還有機會重來,我還這樣。”
因此他很奇怪我當年怎麼3天學會了剪片子,8天後開始教同事,1個月後成為欄目工作量最多的。其實我也不知道。
辦簽證的顯然是位老撾老鄉,中文似乎不錯,對我的英文很不屑,我心裡有些不爽,但是臉上不時露出小白兔般的神情,這叫不恥下問、以柔克剛、四兩撥千斤。
他最後問:“你是上海人?”我長得象南方人,已經幾百幾千個中國人民這麼跟我說過了,但是一個老外居然也這麼問我,真是邪門。
“不是。”
“北京的?”
“不是。”
“哪的?”他老兄這才叫不恥下問。
“東北。”
他啥也沒說,估計對東北不熟悉。撕一張紙給我,“下周二來拿。”
我很客氣地道謝,走出來的時候,心情很好。凡是辦證件的地方都象牢籠,每次辦證件都希望是最後一次,可是下次還有很多事情很多名目需要你去辦。我真心希望把我的指紋、個人資料、DNA、血型什麼的統統輸入到某個系統裡,往某個機器那一站,或者給他們一根頭發,就立即知道我是真是假、有無犯罪記錄等等。
真是慚愧,我的包裡有數本英語書。
我拎著沉重的一堆英語書走在三裡屯。
一些店很熟悉,一些店很陌生。這是當年常常來的地方,但沒有燈紅酒綠聲色犬馬。我不是個喜歡夜店的人,從來沒喜歡過,一到夜裡我就困,被拉去迪廳看衣服看包都能睡著,看來我不適合那裡,我們不相溶。
可是陽光下的她,很好看。看慣了濃妝,素面朝天的樣子更覺得親切,以前嘴太紅,眼皮太青,臉太白,什麼都做到十足十,湊在一起反成敗筆。
曾經在四季裡走過這裡,曾經見過它的嘈雜喧囂,這個下午,只有長椅上的老人,店門口打哈欠的年輕人。春風一點都不溫柔,反而有幾分凌厲,它細細地走過三裡屯,提醒著人們的記憶:愛恨、放縱與輕狂。喧嘩著、喧嘩著,舊的忘記,新的又來。象海浪,也象生命。
一個老爺爺在接小孫子放學,騎著小小的三輪等候。我招手,攔住了一輛車。
感冒更加猛烈地襲來,我在車裡越來越難受。
路一點點接近家,一點點離開三裡屯。
想起《沒有月亮的晚上》,湄終於在一個白天拉開窗簾,看見了一個殘敗的家,地毯很舊了,沙發上有一道頭油留下的印兒,這一切是她陌生的,包括鏡子裡那張蒼白的面孔。我不行,我始終過不慣夜生活。
三裡屯,呵呵,我知道自己永遠不會想念這裡。想念常常有附加的理由,譬如同某個牽心思念的人在一起,可是跟我一起來的多是同事,我不想念他們,我們是彼此生命中的過客。
可是興許我會想念這個下午的陽光。
200503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