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我回來了！
天氣已經很冷了，五點鐘就已經是燈火闌珊。冬天的風吹起塵土，路人瞇著眼、縮著脖，疾行在由昏黃路燈灑下的、國槐的婆娑樹影中......
我伫立在風中。我的家鄉北京只有在這昏黃燈光映襯的黑夜中才給我完整的感覺。因為白天看它，已經比我離開的1995年減少了整整一半！……
白天，我不敢打量我的北京，即使是城中的城中，也是粗鄙的回遷樓取代了我記憶中的胡同與院落。惆怅中想到春天，那偶爾撞見綻放桃花的枝條漫出低矮的院牆，或是深秋，鄰家的孩子抓來刺猬給我當禮物……這些都永遠只是我的、而不會是我的後輩的記憶了……
朗月照著的北京，在平安大街推過的地方，曾經是我的童年的記憶，是婉轉的胡同、波浪般連綿的屋脊，那時朗月的冬夜，低頭可以在棗樹枝桠的斑駁投影間追逐我小小的影子……
可是，我終於回來了。
1995年，我還是安貞醫院的住院醫生。對醫院封閉的生活厭倦了，就“下海”去了外企。年底就被提拔去了上海。那時的我，就像電影《泰坦尼克號》的男主人公，充滿青春的朝氣和幻想，於是黃浦江的汽笛、和平飯店的尖頂，都對我充滿了誘惑……一住就是7年。
再後來又到廣州生活4年，在四川生活2年，期間周游各地……終於到了如今——我想回家了——我的北京。
裹著寒風，漫步在後海無人的堤岸上，遠眺鐘鼓樓的剪影，落了葉的柳條一片片和著風舞過我的眼……我忽然覺得一切都是那麼親切，親切到似乎我從未離開。
故宮、頤和園、北海，恭王府、皇史宬、雍和宮……可以觸摸的歷史的遺跡，在我的心裡如數家珍……我笑了——我回來了。北京是我的家。
躍動的心告訴我：和13年前相比，我的心還是那個皇城根下、胡同裡頭、院子當中、房頂樹上的那一顆——變了的，不是我的心——是歲月。
我癡癡地想：最好是歲月不變，留下那樹影桃花的故園，讓我的心去變——變著番兒地體味——我那風花雪月的舊都……
戊子年初冬
(大明朝的鐘鼓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