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梯的路口很隱蔽,而且常年被一群做燒餅、賣針線的人們擋住。站在路口低頭看,只見無數石階一路向下。
雨中,我從重慶最繁華的解放碑,來到同樣高貴的較場口,穿過得意商廈、合景聚融廣場等摩天大樓,到達了山崖一般的鬧市邊緣。這是重慶市區的顯著特點。
十八梯的路牌很清楚地立在山崖之上,路口也沒有被遮擋住,因為下雨,只有一個賣柚子和一個賣烤紅薯的小販。我站在山崖邊沿,低下頭看,高低落差之大令人瞠目,蜿蜒的石階一段段地綿延而下,兩旁排列著古舊的黑色瓦頂平房,徑直伸往江邊。
沿著石階下行,橋洞裡有個梨園茶社,一元錢可以喝茶下象棋了。繼續往下走,路邊布滿著一間間的裁縫店、發廊、藥鋪、測字攤,還有各色各樣的手工作坊,商鋪後面的密集平房不僅是破舊,簡直可以用破爛來形容,陰溝裡的垃圾散發著惡臭。
道旁竟還偶爾種著幾棵濃密樹蔭的黃桷樹;小飯館裡飄出來的香味,還是辣椒肥腸的最火辣最香;錄象廳招牌上打著象喋血雙雄這樣的港台過氣警匪片,一元錢就可進去看個飽;游戲機房和兼賣著雜貨的賭博機房,吸引著一批又一批的年輕人。這裡是警察還是收保護費者的天下呢?
十八梯絕對少不了唏呖嘩啦的打麻將聲,玩紙牌的也是此起彼伏煞是熱鬧。不少游手好閒的年輕人也加入了打麻將的隊伍,眼角余光時不時地瞄向十八梯上的路人,對我這樣顯而易見的旅游者投來狡詐凶狠的目光,令人感到似乎危機四伏。
四個老漢圍坐在一張桌子,每人的面前擺著一碗黃酒,熱烈著談論著什麼;剃頭店裡的師傅聚精會神地給一個小男孩理發,男孩有點不耐煩似地顯出一副愁眉苦臉的神情。這應當是十八梯溫情脈脈的一面吧!
十八梯的盡頭是厚池街和守備街,依然是很古老的街巷,電影生活秀借助了這裡的場景。它其實是個菜市場,人來人往好不興旺,但卻連出租車也開不進來,或許也根本不願意開進來。這兩條街是連在一起的,中間的丁字路口叫響水橋巷,沿著響水橋巷走出來就是解放西路了。解放西路瀕臨著長江,通公交車,然而這公交車若想到達山頂的解放碑,要轉多少個彎,爬多少個坡,平地拔高又是多少?
雨一直在下,我循原路回到十八梯拾級而上,在一處台階口翻了一部手推車,紅磚散落一地,幾乎阻斷道路。是哪家又將要用這些紅磚重建或者是鞏固他們的家園呢?這丑陋的十八梯何時才能推倒重建真正美麗的家園呢?
似乎被遺忘的留在十八梯的人們,何時才能住進山頂上諸如得意商廈、合景聚融廣場和即將落成的萬豪國際金融中心這樣的摩天大樓呢?
(記於2006年10月2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