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來自記憶的浪潮湧入,這城市就像海綿一樣將它吸收,然後脹大……
但是,這座城市不會訴說它的過去,而是像手紋一樣包容著過去,寫在街角、在窗戶的柵欄、在階梯的扶手、在避雷針的天線,在旗桿上,在每個小地方,都一一銘記了刻痕、缺口和彎曲的邊緣。——摘自伊塔羅·卡爾維諾《看不見的城市》
對於那些在美國出生長大的華裔ABC ,上海是一個非常遙遠而神秘的地方,在他們的心目中,“上海”這個詞只有和那些遍布各地中國城的那些上海餐館有所聯系,而那些餐館大都叫同一個名字:“上海三六九”。上個月於公於私都不得不回中國大陸一趟的時候,我苦口婆心地說服安娜和丹尼和我一起去,以便讓兩個還未上學的小ABC ,親身經歷一下他們只在地圖儀上所觸摸過的中國,也許會在幼小的心靈中,留下一絲有關華夏的記憶。我把我們短促行程的第一站選定了上海。
不知為什麼,我對上海一直懷有一種極為復雜的情感,我也曾經檢討過這種情感的原因和由來,但毫無結果,直到第二天將要身臨上海時,我還在捧讀三十年代譽滿上海灘的作家張愛後的那本名著《到底是上海人》,她那一針見血的話好像就是我內心深處的感受,卻長久地說不出來:“上海人是傳統的中國人加上近代高壓生活的磨練,新舊文化種種畸形產物的交流,結果也許是不甚健康的,但是這裡有一種奇異的智慧。誰都說上海人壞,可是壞得有分寸。上海人會奉承,會趨炎附勢,會混水裡摸魚,然而,因為他們有處世的藝術,他們演得不過火。”對於從沒有認真地了解過上海的人來說,大都會有張愛後所描繪的印像或感覺,他們甚至不清楚該如何描述這個城市?華麗欲望之都、頹靡記憶之城,還是新舊符號紛呈之處?見過或未見過,到過或未到過,我們的腦海中都各自有一座名之為上海的城市,用歷史拼貼,用記憶架構,或者從文學家的作品中,也可以著現這樣一座城市。上海,作為中國最大的商埠,以及清末租借地的所在,正是中國近代史上中西交流的幅驟點。本土與異域、封閉與開放之間的異質文化豐富了這城市的內涵,作為西潮沖擊的第一線,上海在漫漫歲月中一直保有其鮮明的城市個性,多元文化色彩與自由風氣,開創了中國歷史上全盛的《上海時代》,召喚一代又一代的冒險家於此發展。
根據上海官方資料的介紹,上海市,簡稱滬,地處長江三角洲的東緣,中國南北海岸線的中點,黃金水道長江的入海口,地理位置優越。上海屬北亞熱帶季風氣候,四季分明,日照充足,雨量充沛,年平均氣溫16℃左右,上海是長江三角洲沖積平原的一部分,地勢坦蕩低平,平均海拔高度4m左右。河湖眾多,水網密布,水資源豐富。全市面積6340.5km2 ,人口1304.4萬人,設15個區、5 個縣。
流經市區的黃浦江將上海分為浦東、浦西兩大區域。
當上海作家協會負責接待我的陳賢迪主任,熱情且專業地將這兩天專門陪我游上海的機關車隊周隊長介紹給我時,我已從與他們的握手中,感受到上海人的熱情。這位周隊長是我這麼多年往返大陸中,所遇到的最有水准和最專業的司機,其服務素質之高和對上海的了如指掌,使我們這次上海之行感受良多獲益不淺。
上海著名的旅游點如人民公園、動物園、虹口公園、中山故居、魯迅故居等等,我在來美前都去過,所以要求周隊長帶我們去新的景觀。當我們乘電梯登上上海最高的東方明珠電視塔時,環視整個上海,你會強烈地感受到上海的宏偉和壯觀,其大都市的氣勢決不亞於香港和世界上的許多大城市。另一個很深的印像是上海的大街小巷;人如潮湧;大小商店,湧擠不堪,公園江畔,處處滿人。上海本地生產的商品包羅萬象、應有盡有;世界各地名牌產品也充滿上海市場,讓人覺得上海真是人文、商品的匯集中心,是冒險家的樂園。
上海的朋友用漩渦來比喻,說北京是一個大漩渦,所有的一切都在漩渦之中;而上海則是由一個個的小漩渦構成,在時代的洪流中冒險家可以在漩渦與漩渦之間的落差中發展,很多的可能性就在升落之間誕生。
早在北宋年間,上海就出現了各種海內外商貿活動,自1291年建立上海縣開始,上海就由一個濱海漁村逐漸演變成世界著要港口和商貿都市。1949年以後,上海由多功能的經濟中心城市逐漸演變成單一功能的生產中心城市,使上海得逃诶厚的優資條件難以發展,而且長期的單一功能生產中心城市不能與國際商貿軌道相連,因而影響上海商貿自然與人文資源的合理開發,直接造成上海各類商品市場和非商業市場的故步自封。這種情況在中國大陸實行改革開放政策之後方才得以改變,在1980年促成市場與商品的初步繁榮,同時在一定秤谌上恢復了上海在昔日歷史舞台上的商貿集散中心的地位。進入九○年代後,特別是浦東的開發和開放引起海內外極大關注,上海從此開始全面發展外向型經濟,以國際大市場為目標。開始發展了股市、匯率、金屬、石油等期貨市場,逐步向國際經濟、金融和貿易中心方向發展。
浦東新區東瀕東海、西臨黃浦江,含原川沙縣及南市、黃浦、楊浦區臨江地區,面積約518 平方公裡,距離市中心約15公裡。浦東有深水良港的優越條件,是中國東部沿海少有而且可以大面積開發的土地。目前已經先行開發了陸家嘴金融貿易區、金橋出口加工區、外高橋保稅區和張江高科技園區。陸家嘴與外灘僅有一江之隔,將全部劃入市中心區,今年完工的海底隧道和地鐵使其成為市中心區的延伸,現代化的銀行大樓、辦公大樓,以及商業、文化、娛樂設施臨江而起,從外灘隔江望去,高樓林立,錯落有致,猶如東方的曼哈頓。
我們當晚住在了上海最繁華的南京路上最具歷史意義和最佳地理位置的國際飯店,其裝潢和管理均堪稱一流,特別是內部裝修,極似美國,以致於安娜一進房間就喊:“HILTON!”,對飯店旁邊的麥當勞,兩個孩子更是歡跳不已,由此可見上海正步入國際化的軌道。
晚上在安排好安娜和丹尼的節目後,我與上海《文學報》編輯,亦是作家的劉雪姬徹夜長談,她以具有上海特色的散文掘起於文壇,多次獲得大獎,而且人如其文,家學淵源,嬌小儒雅,吳濃軟語,是典型的上海才女。我們對於上海的文壇,中國的南北文化聊了許多許多……。無須遮遮掩掩,北京人和上海人在很大秤谌上處於一種無形的對立狀態。當然,無論是北京人還是上海人,他們在其他各省市人面前普遍存在著大城市人的天然優越感。北京是政治文化中心;上海是最大的工業城市和金融中心——兩市在全國的地位可謂不分伯仲、各有千秋,彼此不服氣是在所難免的。其實,以同理來看福建的廈門與福州、山東的青島與濟南。遼寧的大連與沈陽等等,都是類似的感覺。盡管經濟上北京對上海望塵莫及,但文化上北京的優勢是顯而易見的。上海很出色的作家一旦到了北京就自動降了一級,而北京二流作家若去上海則自覺就是一個大腕兒。上海作家為此心理不能平衡,不斷發出抱怨卻無濟於事。因為具有中心地位,北京作家理所當然地認為自己就是主流,而上海只能屈居地方派系。由於北京的媒體具有輔射全國的威力,北京的作家自然也能有輔射全國的宣傳;上海的一些媒體盡管在全國也有相當大的影響力,但終歸沒有北京媒體的群體力量大,在上海灘正走紅的作家一旦離開華東土壤,可能就失去了應有的感召力。雖然上海人對於王朔的京味小說不喜歡讀也讀不懂,但一提起王朔還是大姆指一豎稱之為大作家。時常有些上海作家責備上海媒體不注著自己本地作家的宣傳卻熱衷於報道北京的大腕兒們,然而即使是上海讀者和觀眾,他們更關心的也首先是最具有知名度的人物。南北兩地的作家圈子更是矛盾復雜。我在北京時一位身居要職的著名作家,在和我談起上海文壇逸事時,當我提起一位在上海數一數二的名作家的名字時,他立刻用一種不屑一顧地口吻說:他寫的那些東西也叫文學,整個是一堆上海嗲文化的垃圾!
對於地方風情,人們已習慣於以「胡同文化」來稱謂北京,為了與之對照,人們又稱上海的地方民俗文化為「弄堂文化」,兩者在許多方面形成了有趣的對照。上海傳統市民生活最具特色的,莫過於弄堂。從十九世紀末到二十世紀中葉,上海大多數市民居住的都是弄堂房子,每條弄堂裡的住戶都來自不同地方,社會階層也不同,可謂三教九流、五方雜處。弄堂房子又叫石庫門房子,其結構脫胎於傳統的四合院房屋,但是比四合院占地少、造價低,這固然與其起源於居民和江浙的地主為躲避小刀會和太平軍而躲進租界,從而造成租界地皮緊張有直接關系,但同時也反映上海人講求經濟、實用的特點。一九二○年代後,上海有所謂新式弄堂出現,對傳統弄堂房屋進行了一番改革,將石庫門的高牆改為矮牆,天井改為小花園,增加衛生設備,但一幢幢毗連的房屋形成的弄堂結構並沒有什麽改變。目前上海的弄堂房子正日益被新式的住宅樓代替,現存的弄堂房子十分擁擠,這種產生於租界時代的居住形式,在今天顯然已完全過時,但是對於「弄堂文化」的孕育,以及上海人地域性格的形成卻有著深遠的影響。
石庫門,小弄堂,老街坊,構成了上海人生活的風景線。下雨了,不要緊,鄰家阿娘自會幫你將晾在外面的衣被收起來,孩子中午放學了沒有飯吃不要緊,隔壁阿婆會幫你安排妥當,孩子們放學了可以在一起溫課、做游戲,大人在工作或生活中遇到了困難,左右鄰居一商議,辦法就有了……,這是上海人隨和、合群的特性和互助的精神在申城的生動體現,他們真正需要的並不是“私密性”。
這就是為什麼許多上海人在告別三代同堂的尴尬和和沒有煤衛的無奈後,依然對那離自己久遠的舊式弄堂魂牽夢繞!
走在大街,你可從巨幅的樓市廣告中,發現許多由鋼筋水泥澆鑄而成的樓宇被賦予了弄堂味的名字,如“新上海一家人”等,它的廣告說:“華燈初上,夜幕四垂,又是一家人吃飯的時候了。鄰居在窗前打著招乎,媽媽在陽台上呼喚著孩子,爸爸在搖椅上看著報紙。”這裡沒有漂後的效果圖、沒有明白的房型介紹,它訴求的是一種新生活的感覺、一種新生活的氛圍,更多的是一種許多上海人對弄堂文化久遠而珍惜的美麗回憶。
以「京味兒」著稱的作家老捨在劇作《茶館》中,成功地將北京的茶館作為風土民情的集中展示,而上海的茶樓也一度是上海早年地方風情的濃縮表現。上海茶樓和北京茶樓一樣,在清末民初達到繁榮的高潮,遍布大街小巷,較著名的有春江話雨樓、春申寶帶樓等,豫園內更是布滿了無數大小茶館,其中以春風得意樓的廳堂最高大敞後、生意最興隆。每一個茶樓都是一個小世界,在那裡有各色人等,茶客們也並非單純為品茗或解渴,商人們即把這裡作為交易所。茶樓還是民間文藝的舞台,每個大的茶樓同時都是一個說書場,說書藝人們常表演《三笑》、《楊乃武與小白菜》等在江南民間廣為流傳的故事。茶樓裡過去還有一種人叫作「包打聽」,即巡捕房的偵探,他們有時甚至在此辦理案件,將茶樓當成巡捕分所。舊上海街頭的一些露天職業也是弄堂文化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上海街頭的露天職業種類繁多,價格低廉,服務對象主要是一般的上海市民,而成為舊上海市民們日常生活的一部分。「縫窮婆」是那些走街串巷、替窮人縫衣的婦女,大多來自蘇北,胳膊上挎著竹籃,裡面裝著針線和尺剪,還隨身帶著一個小凳子。類似的修理行業還有修理舊膠鞋和修理鋼筆的。賣梨膏糖的小販並不只在街巷走動或像北京那樣靠吆喝,他們招徕顧客的方法是邊拉手風琴邊演唱迎合市民口味的小調。此外還有西洋鏡攤、書報攤、理發攤、馬路牙科醫生等。
這些本來早已消失的街頭職業,隨著失業下崗工人的增加,又開始在上海灘復活。第二天由於時差的原因我起床很早,出來信步漫游上海街頭,發現上海的早晨好熱鬧,商攤遍布,食客如蟻。上海街頭的點心攤分為褂讪和流動的兩種,褂讪點心攤有生煎饅頭、大餅油條、蔥油餅、葷素大包、粢飯、排骨年糕等,攤主一般支起一個布篷,在篷下放幾條長木凳給顧客坐。流動點心攤所供應的風味小吃花樣極多,有馄饨、面條、白糖蓮心粥、牛筋百葉湯、桂花河诠湯、五香茶葉蛋、臭豆腐乾等。
另一位上海作家告訴我,逛上海大街小巷的另一種景觀,是看行走於市的上海婦人。上海婦人在穿著打扮上有曾經滄海難為水的豁達,也許是她們年輕時候實在過於風光明媚了,所以到了中年穿什麼都沒有所謂。一條睡裙屋裡屋外隨便穿,甚至能夠穿了去坐公共汽車和地鐵,這要算大上海一景。不過穿睡裙逛百貨公司的上海婦人是小看不得的,看看她們手裡牽著的兒女,頭是頭腦是腦,個個穿得一絲不苟,不甘人後,他們的親娘乍一眼瞧去,反倒像是老媽子了。你怎麼能夠相信那蓬頭黃臉,冰棒兒都捨不得吃一根的婦人曾經是個迷得死人的“上海小姐”?
上海婦人的娛樂一個世紀沒有變過,搓麻將,聽紹興戲,現在改成看港台長篇電視連續劇,夏天握把葵扇,冬天捂只熱水袋,哭哭笑笑,笑笑哭哭,那是一天裡最享受的時光。看完電視朗聲打個哈欠,坐到燈下記流水賬,雞毛菜幾角,豬蹄膀幾塊,股票還值多少,在丈夫的鼾聲裡又猛然想起炒菜的油所剩不多了,把一堆爛糟糟的鈔票點來點去,再去翻一翻丈夫的褲子口袋,檢查有沒有私存了零用钿……
六、七十年前,上海婦人和上海小姐曾經是一樣迷人的,她們是一群鬟髻烏後,衣襟整齊,相夫教子游刃有余的少奶奶。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上海婦人淪落成了今天的不拘小節的呢?又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她們不再是水作的,而是鋼鐵或者其它材料鑄成的呢?這是一個問不得的問題,大概沒有人曾經計算過,大陸的歷次革命,文化大革命或者經濟大革命中,都有一筆昂貴的代價,那就是上海婦人的優雅。
在與上海文化界的朋友或聚飲或神聊時,他們都提到舉凡經歷過些風雨的老上海家庭,都與兩樣物件有些感情。這兩樣物件一是“袖套”,電影裡小老板小伙計手臂上套的那個保護衣服袖口的東西;二是“假領頭”,就是只有挺刮的襯衣領沒有袖子和衣身的那種“服飾”。當年,最講面子的上海人出門做事,總不忘記在洗成藍灰色的中山裝裡換一換通常是白“的確涼”的“假領頭”,用一兩塊錢的領子達到干淨和文明的最低標准,著新抖擻精神去面對發窘的生活。這種生活的藝術,很多人看不懂,豪爽的北方人對此尤其不齒:“沒衣服就沒衣服,弄什麼假的!”標准罵名是“摳門”,客氣地說是“精明”。現在,時代已經發生了許多變化,而對上海人來說最刻骨銘心的,就是當年的上海支撐了整個中國的國民經濟,上海人卻無錢為自己買得一身整個的襯衣。
當然,今天的上海已今非昔比,北京人見面問“吃了嗎?”上海人見面則問“買房了嗎?”朋友說了個我們都熟悉的上海作家買房故事。別的都不記得了,只記得那些著意刻畫上海人精明本性的情節:她想買一處屬於自己的房子,半年多好不容易相中了一套房。天晴去看,陽光充足,下雨去看,滴水不漏。看復又看,一日晚上再去,陪同者對這套80平方米的二室一廳房只賣30萬元大表贊賞,幾人席地而坐,忽一人想起開窗通風。這一開窗,附近高架公路上的汽車喇叭聲和廢氣就都被那些特敏感的心靈感覺到了。她的好友立刻忿忿然:“你寫文章品茶道,這樣的環境怎麼住?”只一句話,她這套訂金都交了的房子算是白看了。
盡管有這麼挑剔的購房者,可是上海的房產市場近幾年卻無比火爆:房改以來售出公房數十萬套,上海市公積金管理中心累計發放住房公積金個人貸款一百多億元,去年商品房實現銷售超過1000萬平方米,個人購房占其中的83%。
說起來,上海曾是全國個人住房最差的城市。記得當年我在做記者時,曾到上海就住房問題做過采訪,180 多萬住戶中,住房困難戶竟有近90萬戶,其中人均居住面積在4 平方米以下的21.6萬戶,人均居住面積還不到兩平方米的特困戶就有二萬戶。就是在這樣的一個商機下,許多外商大舉投資上海的房地產,而且發了大財。我在上海還見到了一個當年在達拉斯市中心擺攤賣雜貨的華人,幾年前提著一只皮箱去上海灘尋找機會,現在則是上海富人圈中的名流之一,其投資興建的比達拉斯任何一棟大樓都大的辦公大廈已近完工,已進入上海的億萬富翁行列。
美國摩根斯坦利公司不久前在一份報告中坦言:盡管中國經濟問題很多,但未來中國住宅市場仍可能形成新的熱點,特別是上海。這樣的判斷,顯然不是針對“一個家庭從組成到消亡的全過程中,至少有6 次以上涉及住房需求的著大變動”一類的簡單統計而言。
在中國改革開放的過程中,新貧與新富同時出現,失業更是最嚴著的社會問題之一。根據大陸官方數字,失業率只有二.八%,但根據世界銀行的統計,一般中國城市失業狀況是一六%。許多失業是隱藏性的,企業已經維持不下去,卻用停工待料、優化組合等名義讓工人回家等待著回工作崗位的機會,但這些人真正回到工作的機會微乎其微。上海失業情況最嚴著的是紡織業,我的一個在復旦大學做教授的同學指出,上海輕紡業百萬工人中有三分之一失業,「這些四、五十歲的人,當年上山下鄉,現在又從工作崗位上下崗。他們教育秤谌都不高,也很難轉業。」社會學家估計整個上海下崗人數僅去年就不少於一百萬人。上海的產業政策與國際都市發展政策,已使得上海已經不再是工人的天堂,現在急遽向服務業都市轉向。紡織工廠的女工變成商場的店員,酒吧的三陪女。鋼鐵工人變成出租車司機,擺攤的小煙販。
要了解這個新形成的巨大社會差距,只要到上海西邊的古北新區住宅群,與東邊南市附近的老舊裡弄走一回就清楚了。大部份的新貴都住在古北新區,附近是虹橋開發區的觀光飯店群、辦公大樓、經貿大廈、友誼商店、充斥洋貨的超級市場,一桌上萬元的餐廳夜夜爆滿。但在大樓周圍更多的地方是窄小的巷弄,幾家人共用廁所,有些住房空間太小,洗菜、燒飯、刷牙、曬衣服都在巷子裡。
晚上經過有些人家,不大的客廳裡面黑呼呼的,只點一盞小燈泡,整個客廳被電視螢光幕的閃光完全占據。當然還有更多人因為都市開發,房子被拆遷,每個月領房屋津貼到處尋覓棲身之處,甚至住到街頭地鐵站。這也許就是社會發展過程中的代價問題,是必需?還是必然?我無法回答自己。
在遍逛上海各處之後,我們如約來到豫園,接受上海名作家《蹉砣歲月》的作者,現任中國作家協會副主席葉辛和上海市委宣傳部長兼上海作家協會書記徐俊西等的宴請。豫園是上海最著名的景點,其熱鬧和繁華眾所周知,安娜和丹尼滿園奔跑,既坐轎子又買小吃,好像發現新大陸,歡喜無比。葉辛等請我們在園內的上海名樓“綠波廊”吃上海菜,此“廊”鄰水而建,古色古香,亭台閣樓,幽雅不凡,但見廳堂內名人照片滿牆,既有周恩來、江澤民、朱容基等中共要人,亦有克林頓、戈爾巴喬夫、布什等外國首腦,均來此吃過飯,由此可以領會葉辛兄的熱情和好客,但料想此頓飯也讓他破費了。
上海人的飲食既有本地的特色,同時又集中了國內及各地的精華。上海既以「本幫菜」亦即上海菜濃油赤醬、醇厚鮮美、保持原味的菜,尤其是糟香濃味的加糟菜而聞名,同時又有京幫菜、廣幫菜、川幫菜、揚幫菜、蘇幫菜、無錫菜、杭幫菜、甬幫菜、徽幫菜、閩幫菜、潮幫菜、湘幫菜、豫幫菜、素菜等。同時,在上海已有一百多年歷史的西菜也成為上海飲食中的著要部分。上海的大型賓館和飯店中均設有西餐廳和酒吧,上海的西菜還在保持西菜特色的前提下形成了自己的特色,被譽為上海西菜。此外,有的地方還設立了小吃街,例如沙市街和海寧路小吃街。老城隍廟即豫園商場,更成為遠近聞名的小吃城。上海著名的小吃有小紹興白斬雞、喬家柵點心、王家沙點心、沈大成油汆饅頭、滄浪亭點心、鳳尾燒麥、南翔饅頭、開洋蔥油餅、鮮得來排骨年糕、江夏三鮮豆皮、生煎饅頭等……。
作家余秋雨曾這樣描寫二十世紀初的上海:「殖民者、冒險家、暴發戶、流氓、地痞、妓女、幫會,一起湧現;另一方面,大學、醫院、郵局、銀行、電車、學者、詩人、科學家也匯集其間。黃浦江汽笛聲聲,霓虹燈夜夜閃爍,西裝革履與長袍馬褂摩肩接踵,四方土語與歐美語言交相斑駁。多種激流在這裡撞合、喧鬧,形成巨瀾。」十裡洋場的風華,彷佛早已隨著上海灘的浪頭遠遠漂去,如今,隨著亞太經濟崛起,資本主義達達的馬蹄,已再度踏入這個東方大城。紅男綠女再度交織在上海街頭,蓬勃的消費能力誘惑全世界的企業。上海風華再現,說的不僅是一個傳奇故事,而且是一個信號:一場跨世紀的城市競爭已經開跑。
雄心萬丈的大上海規劃,一個個出爐;一大片一大片讓人看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