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1.6.19星期五 晴 昆山——上海
昆山到上海是五十七公裡,路標上醒目的數字大大出乎我的意料。由於我計算的糊塗,總以為到上海還有一百多公裡路程。盡管是這樣,我心中絲毫也沒有輕松的感覺。夜裡悶熱沒睡好,白天又是這般灼熱,頭頂著如火的驕陽苦苦趕路,不身臨其境這種滋味是難以體會的。路上稀少的行人都向我們投來疑惑的目光。他們也許想:這是那裡來的兩個傻子,在烈日下趕路。的確,很少有人能理解我們這種行動,他們覺得這樣灼熱的夏日在家裡吹吹電扇,喝點冷飲不是很好嗎?為什麼要出來受這份罪。
苦不苦呢?苦,確實很苦,我們吃的苦自己最清楚。但是這苦中有樂,苦中尋出的樂趣最樂。我們看到了自己的力量所能征服的困難,看到了我們走過的路,才能感到自己是個獨立的人,是有力量的人。象苦行僧朝拜聖地一樣,他心中有個信仰,我們雖然信仰不同,但都是為了自己的追求和信仰,我們所付出的努力是一樣的。
路,越走越艱難,我心裡默默地數著裡程碑,一裡又一裡,再過二十四個橋就到了,橋的編號一定是從上海開始排的。終於,一號橋到了,繁華的上海到了。江灣五角場出現在面前,我們跟著電車向市中心騎去。延安西路到延安東路,長長的大街上留下了我們的印記。
下午四點鐘,我們在延安飯店找到了丁平安,小丁是南京軍區某首長家的炊事員,正在延安飯店學炒菜,他為人熱情、機靈,很熱衷於交往。他請來廚師小朱和朋友小錢來招待我們,商量了半天如何偷菜,搞了兩桌菜和酒,我們大吃一頓,幾乎把一路上的損失都補回來了,晚上住在小錢家,象上日托一樣。
1981.6.20星期六 晴 上海
早晨起來很晚,夜裡怎麼也睡不舒服,嘗盡了沒有廁所的煩惱。本想趕快回去,小丁也不來,只好坐在家和小錢及姐夫胡吹亂侃。小錢姐夫是個上門女婿,在上海住房非常緊張,沒有房子就得找個有房子的。我們喝著茶水,吹著電風扇,感到一種家庭的安適,思想極其放松,幾乎要把自己的重任忘了。
晚上到了延安飯店吃了晚飯,台風來了,吹遍了上海。清涼的風使我清醒,我開始反省自己。許多事情都等著去做,怎麼能這樣浪費寶貴的時間呢?惰性,是我身上最大的弱點,我可不能在明日復明日中渡過此生。
1981.6.21星期天 晴 上海
上午,我們急急忙忙從小錢家逃出來,在街上四處找廁所。在上海這兩夜都沒睡好,每天夜裡都做夢四處找廁所,夢中的廁所不是牆上都是漏洞,就是坑裡堆滿了屎尿,總之沒有一個好的,再也不知道用什麼詞句來形容這種苦惱。聽說小魏家裡有廁所,我真高興,最大的願望就是趕快搬到他家裡去。
到了小魏家,有許多雜志可以看。小魏家裡只有奶奶和爸爸,別人都不在上海。奶奶很好應付,我們和奶奶住在一起。爸爸是個南下干部,不愛理人,中午吃飯時給我們上了一堂政治課,因此朦朦很不滿,管他叫:魏剝皮。
下午去買了到普陀山的船票,正好還有三張22號的,買了兩張,去普陀山是我們此行上海的目的之一。如果台風受阻,船就要改期。明天還要去聽船期預報,但願能如期開船,不然我們的意志就要消沉了。
晚上的電視節目鼓舞著我們,一個美國人的家庭,每年帶著二十幾個從未出過海的小伙子駕駛著帆船環球航海旅行,他們在十八個月的航行中,經歷了種種考驗,和風浪搏斗,和土著人交往,和野生動物一起進餐、玩耍。在大自然中,他們和其它動物和諧在一起,還原了人類的本性。在漫無邊際的大洋之中,不知能容下多少只船,可在這裡只有一只小小的帆船。這就是美國人駕駛的帆船。美國高度的物質精神文明,使人們渴望著去探索奇險的境域。想起電視片〈鴿子號〉中的一句話:在荒野中單獨行走的一定是美國姑娘,我非常喜歡美國人獨立的個性,我身上正缺少這些。
1981.6.22星期一 陰有小雨 上海
真盼著早些到普陀山,不知今天開不開船。台風期間的船期沒有保證,誰敢和自然抗爭?只要你違背了它,就會被它不毫不客氣地施加報復。人啊,你真是太渺小了,只能聽憑自然的擺布,如同縛住了雙手,一點辦法也沒有。
小魏下課回來了,帶來了不好的消息,船改為明天開,只好再呆一天。我設想著海上仙山瓊閣的種種景象,猜想著佛國山上的寺廟。盛名之下的四大佛教聖地是什麼樣子?聽說這邊的老太太都非常虔誠地信奉佛教,她們最大的願望就是去朝拜觀音,為此不辭山高路遠,身穿壽衣,肩垮香袋,到山下三步一叩,五步一拜,直到山頂。還要花三塊錢在香袋上蓋上三顆大印,這樣就算是得到觀音的認可,能在死後進天堂。穿著壽衣就是為了讓觀音先認識一下,以免到時候換了衣服認錯人。
在上海呆著真沒意思,到處都去過了,根本就不想再去。晚上到街上散步,在國泰電影院看了一場電影〈沉默的朋友〉,電影一開始就緊緊抓住了我的心,黑狗機智勇敢,為了救主人的孩子動了不少腦筋,花了很大的氣力,狗成了人性化的狗,兩只黑狗的配合默契,一只黑鴨子更是滑稽,經常給狗找許多麻煩,為劇情增添了不少色彩。看幾只動物演戲一點也不感到單調,比咱們國家的電影強多了。狗真是人類最忠實的朋友,人們都說狗不嫌家貧,怪不得畫家韓美林說人不如狗呢。他筆下的患難小友多可愛呀。
電影散場,到家快十一點了,小魏的爸爸在門口等他,似乎對我們非常不滿,以後真不敢晚上出去了,免得別人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