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裡總有那麼幾個城市因為雨而有名,比如陰雨深沉的倫敦,比如細雨綿綿的成都,這次又多了一座台北。直到在西門町街頭被雨淋透,才相信三毛說過的,“雨水,夾著淡紅色的塵霧,千軍萬馬地向我殺過來。”所以,到台北,請在包裡多備一把傘。
台灣的雨是太平洋的雨,剛硬,狂躁,溫婉,細膩,種種樣子,台北都可尋。一年四季,總少不了它們的印記。只是同一場雨,下在各人眼裡卻變得如此不一樣。寫字樓裡加班人們窗外灑落的雨點常常被忽視,又常常有人憂憤地時不時抬起臉,凝視窗外,想著今天不幸穿了一身淡色衣服如何能不弄髒回到家中;仁愛路的小巷的台北老街的居民,淡定從容地拉起篷布,聽著吧嗒叭嗒的雨點聲忙著家裡的各種活計。西門町忙碌的車流軋過積水濺起小小的水花,卻又總有幾個不規矩的司機不知道減速,路旁的人們打著傘紛紛躲避;那個叫做誠品的書店裡全是人,因為這個雨夜的清冷,人比平日裡還多。書店裡所有人安安靜靜地或站或坐,或蜷縮在角落,或趴在桌上,低著頭,手裡拿著一本書。台灣人愛閱讀,就連騎著摩托車的男子也在這個雨天,毫不慌張地把車子停到路邊,凝眉閱讀著或許登載過時的消息的報紙。路上許是剛剛看完電影的情侶們像天下所有的愛人一樣打著同一把傘,摟著肩,在不經意間傳遞著熱戀時期才有的情愫;舉著紅色雨傘的女子戴著紅色的圍脖,毫無表情從鏡頭前走過,身後是雨夜閃爍的霓虹。這一切,就這麼恍然出現在一個外鄉游客的眼裡。
此時的雨,不比夏天,夏天的雨嘩嘩啦啦,激情潑灑,驅趕暑熱,孩子可以在一把蒲扇的輕搖中安睡。而此時的春雨,冷、寒,感覺不到溫暖。余光中寫過的。他說驚蟄一過,春寒加劇,先是料料峭峭,繼而雨季開始,時而淋淋漓漓,時而淅淅瀝瀝,天潮潮地濕濕,既連在夢裡,也似乎有把傘撐著。而就憑一把傘,躲過一陣潇潇的冷雨,也躲不過整個雨季。倘若常常生活在這樣的雨夜裡,我不禁想,人會不會因此變得多愁善感起來?林清玄道:“下雨的時候走在街上,有時會不自覺地落下淚來,心裡感到憂傷??從前不知道原因何在,後來才知道,水性不二,我們心中的憂傷,就是天上的雨。”乍暖還寒時,最難將息。明明知道過了這場雨,也許就春和景明,岸芷汀蘭,但林清玄一個參悟佛法的作家尚且有繁華閱盡的憂傷,拿著相機凡夫俗子的爾等又怎會不生出何枝可依的寂寥?淡水河畔,榕樹成行,窄窄的河堤車子開不進去,安靜無比。在濕漉漉又干干淨淨的石板路走,樹上的水珠和天上的水珠一起掉在傘上,傘也濕漉漉,也干干淨淨的。突然想起是誰說的來著,雨水洗刷一切的污穢。竟然這樣就可以蕩滌出一個朗朗的清平世界?想到這裡,一時間心裡透亮了起來。有此景入心,台北街頭的長長雨夜便瞬時間無患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