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澎四百年的滄桑歷史從何說起呢?我想最好就是台南了。台灣的歷史起於台南,台南的歷史起於安平,安平古稱鲲身,又稱台窩灣,是台灣文化最早的發祥地,也是“台灣”一詞產生的肇始。她曾經歷過海盜和荷據時代,棲息過流浪者,也滿足過探險家的獵奇心理。她曾經歷過明鄭時期,多少英雄在這裡面東而泣,最終折戟塵砂,送走了明王朝最後的一縷落日余輝。她曾經歷過海禁與移墾時代,收容游子鄉愁和離民悲歌。她更經歷了近代的日據時代,不屈不撓的民族氣節交織著壯志未籌的無奈與淒涼。復雜的經歷讓這個孤懸海外的游子不知所措,荷蘭人來了又走了,畢竟這裡與他們的祖國差距太大,注定了他們是匆匆過客,接著是鄭成功,拖著大辮子的滿清人,日本人,民國人,所有的人都說我是你的親人,我是你的祖國,台灣迷茫了,不知所措了,復雜的經歷培養出這個游子太多的叛逆與不羁,然而又有誰能真正了解她復雜內心深處的不安與惶恐呢?我來了,就在這驕陽似火的冬日裡。
我的台灣之旅還在繼續,台南離高雄很近,45分鐘的車程,又是了解台灣歷史的最佳去處,當之無愧的成為我今天的目標。今天的旅途是一次完完全全的文化之旅。莒光號不比通勤電車,更有出行的味道,出了火車站就感到了歷史的厚重,這台南火車站建於民國前四年,也就是1907年,典型的日本近代興亞建築,尤其是他的大門和門廳樣式,我在大連經常見到,在某種程度上說,近代的大連和台灣有太多的相似之處,畢竟同為落難的七子。火車站內的味道和大多數大陸的火車站很相似,總讓人產生某種錯覺。出了火車站我,更加迷茫了,台南的古跡眾多,可是從網上得到的訊息卻太少,手上只有一本大陸出版的台灣旅行手冊上附帶的一張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地圖,我就這樣在台南火車站的廣場上不知所措了五分鐘。還好我的普通話與正宗的台灣國語沒有多大溝通上的困難,台灣的古跡分為兩個部分,一部分在中區,大多可以步行到達,另外一部分在安平區,比如億載金城和安平古堡是要乘公車的。
第一站是成功大學,台灣最好的大學是台灣大學,而這座以鄭成功的名字命名的大學在台灣也是相當不錯,堪稱南台灣最好的大學了。成功大學就在火車站的後面,校園比我想象的要大很多,也漂亮很多,因為時間緊,只看了他的一個校區,一派南國風光,在這樣的環境中讀書應該是件很惬意的事情,最令我留連忘返的是那兩株草坪中間的榕樹,來台灣之前我是沒見過榕樹的,而像這樣矗立於平地,姿態完美筆直的更是頭一次見到,一直認為這種榕樹太過完美是不存在的,今日得見著實吃了一驚,草坪的無垠更襯托出榕樹的幽雅。看著校園中來來往往的莘莘學子,我回想起了自己的大學生活,也再一次真切的感覺到我的大學生活已經結束了。成功大學的底蘊讓我想起了距此不遠的台南孔廟。
孔廟在過去象征著中國傳統文化的文教中心,所以什麼地方建有文廟就說明這裡曾經深奠中華文化的根基。台南的孔廟堪稱全台灣的文化發祥地,“全台首學”的稱號於他當之無愧。1665年鄭成功的參軍陳友華提倡在此建孔廟興國學,康熙二十三年分巡台廈道周昌,台灣知府蔣琉英修建,稍具規模,更有康熙御筆的萬世師表匾額,定名為台灣府學,光緒十三年改名為台南府學。歲月的變遷,歷經明末的動蕩,清朝的移民,甚至是日據時代,儒家文化的根基都已經深深的植入了這片曾經荒蕪的土地,文化的融合正是兩岸水乳交融的基礎.雖然這大成門自從建立開始就沒有過狀元經過,但是至少祭孔時候的肅穆也讓曾經蒙昧的原住民感到了身處中華文化圈的優越感。
夏天的喧囂仿佛與這裡無關似的,盡管外邊驕陽似火,許是因為廟內大樹參天,卻有某種少有的惬意與清涼.這文廟建在台灣島上也增加了些福建媽祖廟的特色,較之北方的文廟少了些許莊嚴,多了些許色彩和親和力.祭孔的繁文缛節我是不在意的,我一直認為這祭孔的過程其實就是一部動態的孔子本紀,孔子在中國人的心目中的地位甚至已經超出了任何歷代的帝王,本紀,有些屈就他了,既然如此,這大成殿於我也空洞了許多.。特別注意了一下那檐頭,象征有教無類的惡鳥邸鹗,寬容也許是中華文化的組成部分,但是太多的寬容卻往往容易被別人認為是軟弱,有教無類是對的,但是是否所有的人都是可教育的呢?人的固執往往是難以以言語,以教化來化解的,尤其是當這種固執是族群性或者國家性的時候,我想我知道自己在說誰,很巧,同行的正是一個日本旅行團。團員年齡都比較大,我想其中有很多都是在這片土地上擁有童年的吧.他們能夠在這種相對的異域文化中找到什麼呢?明倫堂中的大學提醒每一個從此經過的人立身處世之道,然,隨著歲月的變遷,又有多少人會在意什麼禮義廉恥呢?魁星樓見證過中華文化在這片土地上曾經的輝煌,禮門義路卻同樣見證了中華傳統文化如台灣海峽潮水一樣退去的今天,那未來呢?誰知道。
有一個人的名字是要永遠與台灣聯系在一起的—延平郡王鄭成功,有一個地方,到台灣是不能不去看的——
延平郡王祠.現在的延平郡王祠已經不是曾經的開山王廟了,傳統的北方式建築也很難讓人體會曾經的福州建築所傳遞出來的當地人對鄭成功的崇敬。對於鄭成功,大陸的史學界一直是抱著辯證的態度去認識的,一邊肯定了他驅荷復台的歷史功績,但也對他的矢志孤忠,他的延明正朔頗有微詞。其實歷史這個東西是很難說的,不同的時期,不同的角度,同樣的行為往往會有不同的理解,也就會有不同的評判.很難說孰是孰非.就從當時的觀點來看,我認為鄭成功是個完完全全的民族英雄,荷蘭人固然是要驅逐的,然而滿清又何嘗不是呢?留發不留頭,是漢民族的奇恥大辱,好在只是外表而已,中華傳統的文化延續了下來,否則看看史學家還有什麼借口來說什麼祖國統一。清朝是中國歷史上最微妙的一個朝代,中國多民族的國家體系是在這個時候形成的,但是他又不是一個漢民族為中心的朝代,太多的悲歡離合就因為這個原因才發生,將近300年的時間足以讓忠奸混淆,是非模糊,於是乎,還歷史本來面目已經變得非常困難了.聽說馬上就要修清史了,台灣一定會成為一個重點,鄭成功呢?這次會怎樣界定他呢.拭目以待吧。
歷史在台灣這個島上仿佛特別的懷舊,如果說荷據時期和日據時期的相似性有些牽強的話,那麼大概沒有人會否認明鄭時期和民國時期在環境上的相似性了。據台者都曾經是大陸的統治者,也都恰逢改朝換代,外敵入侵.曾經的輝煌轉瞬即逝,剩下的就只是望洋興歎了,鄭成功和蔣中正都曾經試圖反攻大陸的,也許他們踏上這孤島的那一刻根本就沒有預料到自己會永遠長眠在這裡,他們看習慣了錦繡江山,當然會向東而歎了. 延平郡王祠正門書寫有前無古人,卻讓我想到了他的下句—後無來者,難道真的是冥冥之中的某種巧合?這台灣島上終究是會有後來者的.比如蔣介石。祠內還懸有蔣介石手書振興中華匾額一塊,時間是民國39年,也就是1950年,想必是他剛到台灣的內心寫照吧,可是振興中華真的需要黨派的爭斗嗎?都是中國人,歷史選擇誰不都是一樣的嗎?延平郡王祠門前立有一座石坊,上書忠肝義膽,國民黨的黨徽躍然其上,也算是某種遠年的響應吧。我是幸運的,可以在這裡不帶有任何偏見與政治色彩的緬懷鄭成功,政治上看開些也許更能夠化解所有的恩怨,畢竟台灣海峽阻隔得了仇恨,卻阻隔不了文化的共通。
說道鄭成功還有一個人不能不說,那就是鄭成功的母親,其本是日本人,姓田川後改姓翁,田川氏對鄭成功的影響是很大的,明亡之時,其因不願受辱於清軍而憤然自缢,這更堅定了鄭成功反清復明的決心,國恨家仇,怎能不報,此時我想到了吳三桂,也想到了史可法。一個日本女人,為了本不屬於她的國家而獻身,日本女生身上的某種特質真的是讓人難以捉摸的。可以說她間接的改變過中國的歷史,至少是台灣的歷史。台灣,難道從明朝開始就注定了要徘徊在中國與日本之間嗎?
“一柱擎天赤手轉乾坤撐起東南半壁,孤臣復國丹心昭日月留垂忠義千秋。”鄭成功在復台後一年就死在了安平的王城,那一年是南明永歷16年,也是清康熙元年,這一來一去,仿佛是歷史的巧合,鄭成功之後其子鄭經,其孫鄭克爽先後延襲延平郡王位,拉開了明鄭23年鄭清對抗歷史,南明的歷史是很復雜的,大多數的看法是朱由檢煤山上吊之後明朝歷史就已經結束了,但是由於鄭氏的存在,生生的將南明的歷史拖到了康熙22年,南明結束了,康乾盛世的大幕也拉開了,反清復明也走到了盡頭。
台南真的到處都是古跡的,出了延平郡王祠趕往五妃廟的路上,竟然不期而遇台灣府殘垣南門段遺跡,康熙平台灣後,在台灣設立了台灣,諸羅,鳳山三縣, 鳳山縣城舊址現在在高雄市,我也是不期而遇的,這段殘垣就矗立在街道旁邊,與周邊環境融合的很融洽,走在空無一人的大街上,周圍只有蟬鳴,燥熱中古牆卻默不作聲,滄桑中透射出尊嚴.走吧,繼續前進,不要打擾這份難得的寂靜。
還要說南明的歷史,正史裡面是不大能夠提到這些的,因為清朝取代明朝在今天看來已經成為某種必然了,雖然在康熙朝初期反清復明的大業還如火如荼.但是隨著康熙平定三藩,平定台灣,更由於滿漢文化的不斷交融,難分彼此,到康熙中葉已經沒有多少人再提什麼反清復明了.。五妃廟比想象中的要小很多,如此小的空間真的能夠安眠五妃的靈魂嗎?南明寧靖王死了,他的死是必然的,曾經懷著復國的雄心壯志東渡而來,卻最終南柯一夢,心灰意冷,鄭克爽可以歸順,而朱術桂卻不可以,不論怎樣,鄭克爽投降的消息對他來說就已經是喪鐘的敲響了。他不想為難自己的姬妾,但是卻沒想到她們會與他同生死,沒有人知道她們是否商量過,但是,結果卻是五人自缢而亡,歷史和後人給了她們極高的評價,但是生命在國破家亡的瞬間真的就這麼無助,這麼脆弱嗎?是脆弱還是堅強,是無奈還是堅貞,世人自有公論, 五妃廟建在一座花園式廣場的中間,或者應該說是後人圍繞五妃廟建了一座花園,烈日下只有這小小的五妃廟中可以讓我暫避烈日,快要中暑了,就在這廟墓合一的小小建築裡現休整一下吧,順便緬懷一下. 五妃廟旁有日人所立五妃之碑,乃日據時代的產物,不知道五妃泉下有知,會做何感想.這也許就是歷史的復雜性。南明寧靖王的王府就在現在赤嵌樓對面的大天後宮,在看赤嵌樓的同時也順便參觀了一下,也難怪,赤嵌樓在明鄭時期是承天府,寧靖王的官邸安排在他的周圍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這大天後宮還有另一個身份—台灣最早的官建媽祖廟。據說大天後宮後面的小廂房就是當年五妃忠烈而去的地方。
荷據時代在台南的遺存有兩處,赤嵌樓和安平古堡,也是我這次考察的重點所在,赤嵌樓原來是荷蘭人的普羅民遮城,而安平古堡則是原來的熱蘭遮城.但是時至今日,這兩個地方已經看不到太多荷蘭古堡的蹤影了,台北的淡水也有紅毛城的,但那是西班牙人的產出,這又要說到西荷在台灣的爭權奪利。
1624年,明朝已經快要走到他的盡頭了,內有李自成的叛軍,外有關外滿清的崛起,腹背受敵的明朝已經無暇顧及這孤懸海外的彈丸之地了,荷蘭人的東印度公司來了,此時的澳門已經是葡萄牙人的殖民地,荷蘭人不得不轉向澎湖列島。後又在明商人李旦的指點下棄澎湖而轉向大員。十七世紀是明朝的噩夢,但卻是荷蘭人的黃金時期,航運業的發達,讓她們在天朝大國的面前找到了這塊 “棄土”.其實荷蘭人來台灣也是與明朝有暗約的,對於以農耕為立國之本的明朝,甚至是清朝,這孤懸海外的台灣其實重要性並不是很大,更有棄之而保金廈的論調,然而總還是具有遠見卓識的人的,能夠預料到如果棄台灣,則外敵會蜂擁而至,到時候永毋寧日.果然,荷蘭人來了,西班牙人來了,日本人,英國人,法國人,美國人都染指過這裡.相反鄭成功的收復台灣更多的是出於反清復明的考量,如果不是明王朝的覆滅,如果不是他在南京打了敗仗,如果不是他想把這裡作為反清復明的基地,荷蘭人在台灣的幸福生活也許還要繼續下去,而台灣的歷史也就很有可能改寫了,從這個角度來看,明朝的滅亡確實促進了台灣的回歸.這些都是後話.赤嵌樓是台南的象征和精神支柱,從現在的赤嵌樓已經很難再想象350年前那個歐式城堡的樣子了,文昌閣和海神廟成為建築的主體,到處都滲透著傳統中國文化的氣息,也難怪,按照中國人的思維方式,當然不會允許蠻夷國度的建築在天朝的土地上存在,這是歷史觀的問題,也是事關國體的問題,當然也不能從今天保護歷史文物的角度去分析。倒是可以從這文昌閣和海神廟之下的高台依稀看出當年的城堡感覺,因為傳統的中國建築是不會在其下修築如此巨大的高台的,這也正印證了我的想法。在高台的一隅還殘存著一處荷蘭建築遺址,據說是當年城堡的入口,歲月的滄桑使這裡有些陰森而缺少人氣,雖然正是烈日當頭,但是身處其中依然不禁打了個冷戰.荷蘭人的遺跡在此還有另外兩處,一是建築群東北角的遺跡.這裡可能是赤嵌樓最不容易被發現的一角,但也是赤嵌樓最具歷史的一角,野草荒城下,走在陵堡的紅磚階梯上,我能夠感受到的已經不僅僅是荷蘭殖民者的腳步了,更多的是中西文化之間的交融和此消彼長。另外一處就是傳說當年荷蘭人敗走的時候逃跑到安平古堡的密道—一座半月形的枯井,枯井用鐵網封蓋住,裡面伸手不見五指,傳說終歸是傳說,這赤嵌樓和安平古堡間還是有些距離的,然而用一口枯井將這兩處荷蘭人的遺存聯系起來也是不錯的選擇。1661年,鄭成功憑借對鹿耳門水道的了解,出其不意的出現在普羅民遮城的城下,荷蘭人的噩夢開始了,赤嵌樓見證了荷蘭人的狼狽,也見證了鄭成功的軍事才能。
這普羅民遮城原來是瀕水而建的.跨台江與熱蘭遮城互為犄角. 普羅民遮城的失守可謂兵不血刃,而熱蘭遮城卻得到的十分艱苦,鄭成功圍城九個月,荷蘭人在援兵無望的情況下才投降。相對於普羅民遮城,這熱蘭遮城損毀的更厲害,不過曾經的高大圍牆還剩下破敗不堪的三段遺跡和一段內城半圓堡壁,昔日的輝煌已經化作斷垣殘壁,此處空留後人的唏噓,熱蘭遮城,又稱台灣城,後來因為鄭成功父子在此居住,又稱為王城.三百年的台江風雨在此上演,又在這裡謝幕,如今,隨著高雄港的開發,安平港的輝煌已經成為歷史,而這曾經血雨腥風的熱蘭遮城也開始透漏出某種慈祥的氛圍.好像是有某個國中在此郊游吧,混跡於這充滿活力的年輕人中間,很難再去追憶什麼歷史,三百年,對於大陸的大部分古跡來說不算什麼,但是在台灣,這幾乎就是全部了,然而這段歷史因為熱蘭遮城,因為荷蘭人占據的38年而紛繁復雜的很.荷蘭人走了,鄭成功在這裡也沒有呆太久,五個月後,39歲的鄭成功在這裡與世長辭,出生於日本九州,混跡發達於大陸的南明小朝廷,最終卻終結在這名為安平,但並不平安的台灣一隅。鄭成功的一生真的好像台灣的歷程。明鄭之後,道光年間台江陸浮, 安平古堡漸漸失去了他的重要性,及光緒元年更是將安平古堡拆毀用來修建一水之隔的億載金城,安平古堡從此算是真正退出了歷史舞台,累了,也罷了,這個世界又有什麼是永恆的呢?
台南的古跡主要分布在兩個地方—中區和安平區,上午在中區轉,完全是步行,總是不期而遇很多古跡,比如南城牆遺跡,又比如南大門遺跡,還比如天壇.台南在台灣的地位是無法取代的,當你在一個地方隨處都能夠看到古跡的時候,這個城市的文化根基有多深厚你已經可以一目了然了.台灣的旅游業真的很讓人欽佩的,初到台南我還因為手頭只有一幅郵票大小的小地圖而惶恐,一個上午下來手上已經是滿滿的一堆資料了,光整幅的台南地圖就有三張,而且完全free.在台灣旅游真的是一件很惬意的事情,這不禁讓我為大陸的旅游事業而感到汗顏.大南門和碑林算是意外的收獲,看的不是很仔細真切,因為我知道還有更重要的安平古堡和億載金城在等著我,我不知道到安平區大約需要多久,看上去好像蠻遠的樣子,所以不敢耽擱,放下中區剩下的一些小古跡直奔安平而去.後來證明我的選擇是正確的,人有的時候就是這樣,考慮的太多,太貪心,往往會在後來才發現原來自己失去的更多,而同樣,成功的時候回顧過去,很多不經意的選擇才成就了自己此時的輝煌,這是題外話.在去往安平的汽車站遇到了一對老夫妻,看來是曾經經歷過日據時代的,竟然開口就跟我說日語,我真不知道我哪裡顯示出自己是日本人,一番解釋後明白了,她們也是要去安平古堡的,結伴同行,卻還是日語不絕於口.拿殖民文化當驕傲,如果不是看她們年紀大非上去揍他們不可.台南太小了,地圖上很長的一段距離,只有大約20分鐘左右的車程.看來我的旅游計劃是可以順利完成了.台南市正在開展系列旅游活動,每到一個景點可以辦一張紀念性的所謂的旅游護照,在赤嵌樓,延平郡王祠我已經辦了,台南孔廟那張據說停辦了,加上安平古堡和億載金城,我的卡片也算集全了.想想我可能是第一個積齊這全套的紀念卡的大陸人吧。
參觀完安平古堡,已經很累了,但是我不能放棄,馬不停蹄向一水之隔的億載金城進發,別人都是乘私家車的,只有我一個人在烈日下倍受煎熬,我想到了余秋雨的文化苦旅,此時的我可比他苦多了.好不容易到了,照例先辦張卡吧.辦卡是需要輸入國籍的,我說是來自中國的,辦卡的奧巴桑吃了一驚,繼而將中華民國調出來,去掉華和民就成了中國,也算是富有戲劇性吧.我卻很平靜,因為大陸人在台灣可不像台灣人在大陸那樣司空見慣,於是和我攀談起來,當聽說我是一個人在旅游,更令她佩服的五體投地,我是不太願意在這裡多說話的,不是因為危險,而是怕吸引太多的好奇目光,累著呢,我先走了,繼續我的參觀.跨過護城河,我又一次失望了,和想象中的億載金城相差太多,很簡陋,也許本來就是我的錯,我不應該用現代的眼光去審視一座130年前的工事,這座法國人帛而陀.魯富設計的炮台在當時堪稱是中國軍事向西方的一次偉大轉變,說到億載金城不能不說到牡丹社事件和沈葆桢.1871年60余名琉球人遇風浪來到台灣,被牡丹,高士佛兩社的居民殺死54人,日本就以此為借口開始了侵略台灣的勾當,清政府便派出了沈葆桢處理此事, 億載金城就是在這樣的環境中誕生的,他的誕生正處在中日兩國實力此消彼長的初期,130多年的歷史仍然沒有在根本上扭轉乾坤,一個牡丹社事件清廷竟然在北京專條中賠償日本50萬兩白銀,要知道拿錢根本是換不來和平的,牡丹社之後便是甲午海戰,馬關條約,抗日戰爭,實力的天平從此傾向了日本,而且一發而不可收拾,日本成為中國永遠的痛,直到今天。這也決定了台灣民心的向背.之後的億載金城還經歷了中法戰爭,乙未割台戰爭,最終得到的卻是長達50年的日據時代, 億載金城沉默了,否則又能怎樣?像大多數的台灣人一樣,日據初期還多有反抗,但是時間長了,也就適應了,50年的歷史足可以改變數代人的觀念,日本在台灣實行的是殖民教育,跟大連的情況差不多,但是持續的時間卻更長.現在的台灣人中不乏帶有日本血統的,而且雖然主體是中華文化(這還要歸功於蔣中正)但是日本文化卻深受歡迎,甚至在某種程度上列為上乘文化.這是中國的恥辱,也算是台灣的恥辱吧,但是當一個人的父親是中國人,母親是日本人的時候,反日與反中對他來說都成為很痛苦的一件事情了,剩下的也許僅僅是和誰更親近一些而已。50年的殖民歷史,讓日本與台灣有了某種聯系,這是不爭的事實,對於中國,卻也無能為力,只能接受與面對,大陸,台灣,日本剪不斷理還亂.抬頭仰望沈葆桢書寫的 “億載金城”和 “萬流砥柱”門額,不禁感歎,建成二十年之後,台灣就成為了日本的殖民地,何來億載?城池固然堅固,至今雄風猶存,可是民心何在?環繞億載金城一周,1比1比例仿制的18噸英制阿姆斯特朗前膛大炮大的讓人吃驚,很難想象這5尊大炮的威力,但是日本人還是占領了台灣。說來億載金城和安平古堡還算是有些淵源的,這億載金城雖說是建在19世紀,但是使用的材料卻是17世紀的熱蘭遮城的磚石,而億載金城的建築形式也同熱蘭遮城很相像,城堡的四周都設有陵堡式建築,也不知道是不是當年的法國人投機取巧.。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熱蘭遮城和億載金城還真算得上是難兄難弟了. 億載金城內立有沈葆桢的半身塑像,也許他的靈魂就附著在這尊塑像上面, 沈葆桢建立了億載金城, 億載金城也成就了他的英名,他還會繼續守護著自己親手建立起來的億載金城,而我卻要離開了。
三點多了,任務完成的也差不多了,才發現奔波於台南古跡之間,自己已經一天沒有吃東西,還真有些餓了,匆忙回到安平古堡腳下的大員市鎮尋覓些吃食。安平的小吃在台灣是出了名的,我想大多數的人來到安平,並不會太在意什麼古跡,也許小吃才是他們真正的用意.小生囊中羞澀,走來走去只是在周氏蝦卷和陳家蚵卷的小店中各點了一份蝦卷和蚵卷,這蝦卷還好理解,這蚵卷其實就是牡蛎卷了,蝦仁和牡蛎剁碎,佐以各種調料和面粉下鍋煎炸,有些像日本天婦羅的做法,再佐以甜姜片,對於我這種餓了一天的人來說是極品的美味.只是太貴了,對我而言.吃飽了,天色還早,大員市鎮上還有很多分散的古跡可以順便憑吊一下的。現在的大員市鎮中很多的住家已經是人去樓空了,回想當年的荷蘭時期,這裡曾經是台灣這座孤島中最熱鬧的地方,如今卻只剩下厚磚與蚵灰供人觸景傷情,繁華之後的寧靜是無奈的,卻冥冥之中又仿佛是某種必然的歸宿。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找到了傳說中的延平街古井,很失望,也是情理之中的,古井已經沒有了清冽的泉水,枯竭了,就如同這大員市鎮的繁華。而這古井所在的延平街也可號稱是台灣第一街了,歷史可以上溯到1630年.那時候還是明朝.台灣第一市,台灣第一區,台灣第一街,這裡算是台灣的起源了。
安平小炮台相對於億載金城年代要更久遠一些,他是為了抵御鴉片戰爭中的英軍的,站在這裡,隔街相望的便是乾隆海堤,一街之隔,年代相差近100年,而社會環境更是天淵之別.又一次唏噓於歷史的造化弄人,站在這小炮台邊上,吹著應該算是下午最後的海風吧,已經是四點多了,太陽也已經不再毒辣了。
洋行文化也是安平的一道歷史風景線,同治三年安平開埠,外商雲集,洋行林立,其中以英商德記,怡記,和記,美商來記,德商東興最為出名,和稱為安平五洋行,現在能夠看到的就只剩下德記洋行和東興洋行了,因為是德商洋行,東興洋行現在已經改成為安平外商貿易紀念館,裡面是19世紀德國家庭的擺設,還有介紹台灣產鹿皮在日本古代盔甲上的應用的—又是日本,而德記洋行則已經改成台灣開拓史料蠟像館了.走馬觀花的看過蠟像,沒有什麼印象,倒是感覺其中的兵馬俑雕塑有些不協調,真假姑且不論,雖然弘揚的是中國文化,但是時間地點都不對,感覺怪怪的.從德記洋行出來,天色已經昏黃,向最後一個目標海山館進發,尋到時,不出所料,已經關門了,體會當年離鄉背井的士兵在此等待返家的風信,那種濃濃的思鄉之情在這黃昏的時刻應該是最痛徹心扉的吧,此時的海山館正是大門緊閉,不知道裡面是否有思鄉士兵的幽魂呢?我也可以回自己在台灣的家—宿捨了,可是回去的車在哪裡?突然有些害怕了,如果沒有車,我怎麼回去,一種恐懼的寂寞感湧上了心頭,天已經半黑了,我卻依然不知所措,還好關鍵時刻我的命總是很好的,站台的牌子還沒有找到,公車恰巧就停在了我的身邊,雖然感覺象向相反的方向開去的,瞬間的矛盾之後還是硬著頭皮詢問了一下,果然是回火車站的,懸著的心放下了,此刻我已經有些癱軟在了座位上,又想與人生聯系在一起了,難道我真的是到關鍵時刻才有好運氣的嗎?三百年的歷史集於一天,有些吃不消。向車窗外望去,天邊是最後一絲落日的余輝,火紅火紅的,猶如歷史塵封前最後的掙扎,淒美而哀怨.仿佛古希臘的悲劇,是一種另類的美,突然想起,這不就是古代台灣八景中的安平晚渡嗎?又是一次不期而遇.邂逅的如此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