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挨宰
在公司總部移至上海後每三月一次的部門會議無例外地全安排在家門口了,無奈之余只能眼睜睜看著京穗的同事們歡快地定期飄來飄去。上蒼有眼,老板總算開恩地把季度會議頭一次由上海換成了北京,臨行前便決定此行以游覽為主,開會為輔的基本方針,在機票確定的同時做好了詳盡的觀光計劃,並在最後一刻決定把礙事的筆記本從行李中取出以徹底斷絕工作的干擾而輕裝上京。
剛出首都機場便見一整溜的出租車停著候客,無需排隊,心想運氣不錯便用挑剔的眼光審視著跟前那輛五年前已在上海絕跡的小夏利,正值猶豫之際一旁身穿保安制服的人指著旁邊一輛純黑的桑塔納2000說:“這車寬敞,上吧”,我想也沒想就跳了上去,剛坐下便覺得不太對勁: 車裡的內飾陳舊,在我視線范圍之內不見有計價器及起碼的司機證件擺設,後來轉念一想也許放在司機那邊,這畢竟是首都,不會亂來也就放心了。 可不久我便注意到身邊駛過許多嶄新的現代索娜塔才標著每公裡1.6元,隱約覺得上車時見到此車標價為2.0元,便問道:“師傅,您這車多少錢一公裡?” 他頭也沒回地答:“那不寫著嗎?2塊!” ,“可是,你瞧人家現代車才1塊六吶”我不甘心地再問道。“他那是新車,新車都是一塊六,我這舊車是二塊。”他有些不耐煩了。“您這邏輯可真奇怪,新車反而便宜舊車倒貴,這說得過去嘛?那誰願意做您的車呀?”我不買賬地反問。“呵!您看您不就上來了嗎?我這車要擱北京大街上那是沒人打,可我們做的都是量少質高的生意,您上來了就得按價付錢不是?。”他說得理直氣壯,語氣中充滿了不屑。我暗忖剛才機場那保安肯定和他們是一伙的,不然這幫司機哪來這麼多'量少價高'的生意。事還沒完,從機場到下塌的新僑飯店連過路費在內竟然要了我148元,因為行程安排緊張我也懶得和他爭辯,匆匆付錢下車了事,誰知進了酒店仔細觀察手中的出租車發票,居然是用黑體字事先已打印好的,兩端切口光滑平整有明顯的剪痕,只有金額和路程,沒有日期,沒有時間更沒有車號的假發票。。我不由倒抽一口冷氣,首都的印象被大打折扣,在光大化日這下這幫黑車司機竟能串通機場協管員肆無忌憚地宰客,對國人猶能揮刀至此,倘若遇上老外一定被砍得血肉模糊了。
天壇
好在不愉快的情緒很快就被一頓豐盛的日本料理一掃而光。飽暖自然思游欲,我沒來得及休息片刻就匆忙背上旅行包直奔計劃中的第一站——天壇。
步入大門,醉人的春色撲面而來,蒼翠的古松柏挺立在水潤嫩綠的草坪上,偶有幾株怒放的桃花穿插在這萬綠之中,毫不羞澀地點綴著滿園翠筱。 我使勁聳了聳鼻子,一股濃濃的青草氣味鑽了進去,原來一旁的工人正用剪草機修整著參差不齊的草毯,飛濺的草末四處飄散,把沁人的清香融進了空氣之中,還沒等我回過神來,祈年殿已悄然屹立跟前,和它同時出現的是從四面八方趕來,揮著各色小旗操著不同語言的的團隊游客,突然間感覺似乎由公園步入了游樂場,人潮把我逼得無法駐足,便順勢跨入了這座名清兩朝帝王祭天神壇。
祈年殿是祈谷壇的主殿,呈尖頂圓錐形,初建於明朝永樂十八年,當時的三層圓形殿檐由上至下依次鋪設藍、黃、綠三色琉璃瓦,分別象征著上天、皇帝及庶民。這座以二十八根楠木為主體支撐的全木制建築精典不幸在清朝光緒年間遭雷擊而焚毀,次年重建時統一采用了象征蒼天的深藍色,沿續至今。我踱著碎步小心地穿出密匝匝的人群,生怕一不小心誤闖入別人精心架設的鏡頭。現在離五一還有一個月,真是很難想象那時的天壇將是一番怎樣的景象。圜丘是歷來皇帝祭天的地方,又稱“祭天壇”,既是敬天,則處處有考究:自古有奇數為陽偶數向陰之說,而九為奇數之極五為奇數之中,皇帝貴為天之子,故稱“九五之尊”,壇正中有塊的圓形凸起石板,稱為天心石,因此為中心共設九層,每層各鋪有九塊磚,不偏不倚正好九九八十一塊石磚,每一塊都呈扇型分布,鑲嵌緊密似天成,稱之為“巧奪天工”決不為過。即為天心,則獨俱魅力,眼前這塊本不算起眼的石板吸引了所有的游人,原本只有龍袍略過龍足踏過的天心石如今布滿了各式各樣的鞋子,有大的,有小的,有平底的,有高跟的,這只還沒下來,那只已按奈不住地踩了上去,兩只站不下那麼先放一只也行,正搖晃著失去重心另一只便用力一蹬又重新站了上去。我自認沒有沖鋒陷陣突破重圍的本領,自然也就沒能驗證天心回音的真實性了。逛累了我獨自呆坐在一旁的石凳上,抬頭仰望著上海極少能見到的如寶石般清瑩透徹的晴空,恰巧有一架飛機拖著一股長長的白緞劃破了這深邃如大海般的蔚藍,我谔然了,頓時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在目睹藍天上拖著尾氣的銀鷹,還是對視著碧海上乘風破浪的白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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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僑飯店的早餐尤其讓我失望,品種少得讓我毫無選擇地吃著平時看也不會去看的炒面,就連最最普通的煎雞蛋竟然也是事先煎成圓餅狀再放入恆溫容器的,乍一看就是硬硬的一堆“混蛋”,叫人如何有食欲?問服務員要瓶“Tabasco”佐面條吃卻被告知只能提供醋和辣椒油.....&*^%$#@
在用完這頓沒能吃飽的早餐後看看離上班時間還有不到半小時,於是心急火僚直奔出門,新僑唯一給我的好印象便是緊靠著地鐵站了,這在上下班極度擁擠的市區來說是不可多得的,北京地鐵的擁擠程度遠不及上海,至少我還能穩穩地站著而沒有觸及其他人的衣物纖維。只是車廂內的“老中醫”廣告著實煞風景,我真懷疑是誰把街口電線桿上的小廣告給放大了安在了車廂內,左邊是“男科”右邊是“女科”,所有不堪入目的性疾被光明正大地張貼在眾目睽睽之下,我正納悶呢,這個即將要承辦國際盛會的中華首都,真的要以這種宣傳方式吸引眼球嗎?還好沒有英文版,否則國外友人一定會驚詫於中國的對外開放程度了。可說到北京地鐵的秩序,那是比上海好多了,上下電梯人們都是整齊劃一地靠右站立,左邊的通道則留給急於趕路的人,上海在這方面真該跟北京學習,否則成為國際大都市只是句烏托邦的口號。
一天煩悶無比的會議耗盡了我所有的耐心,眼睛不時地在老板臉部和對面的中共中央外交部大樓之間來回轉動,八小時內我一邊倒數著時間,渴望著它象拉風箱那樣一瞬即逝,一邊正襟危坐地假裝認真做筆記,寫下的卻是明後天的游覽線路: 雍和宮、八達嶺、十三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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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和宮
雍和宮原是雍正皇帝的行宮,也是乾隆的降世福地,1744年被改為喇嘛廟,從此成為藏傳佛教在京都的管理中心。我信佛,自然對這所由乾隆帝親自改建的中原少有的藏傳佛教寺廟充滿了興趣。
昭泰門是雍和宮的正宮門,邁入門檻便一陣陰涼,兩側的參天古樹枝繁葉茂,輔稱著這座皇家廟宇的威嚴。直步走進其前殿--天王殿,只見大肚彌勒佛橫臥其中,與漢廟“進門拜彌勒、出門拜韋陀”的習俗一致,但聽一旁的導游解說道此佛並非彌勒真身,而是化身,他本是古時後梁國(今浙江奉化)岳林寺的和尚“契此”,得道後化為彌勒在世間傳教,得後人景仰而依其形體塑成佛像。本殿四面所立的東持國、西廣目、南增長、北多聞代表風調雨順的四大天王佛像與漢廟完全一樣,而後殿所立的韋陀所持之降魔杵不是通常寺廟中的向下拿法而是向上。
正殿院中的磚徹甬道正中列著一只青銅三足爐鼎,中部盤龍圖案雕工精細傳神,周圍已被鋼絲圍繞讓人無法接近,聽說此鼎從前香火過旺以至爐身常被燒得通體膨脹,為保護此物現已一律禁止人們敬香於此。
中殿見一座刻有“漢、藏、滿、蒙”四種文體的方形石碑。漢文是乾隆撰寫的“喇嘛說”,大體意思是告誡子孫後代其在位期間大興藏傳佛教的本意是為了安定局面,統一大清同,提出了“安藏緝藩,定國家清平之基於永久”的方針,並重申“我朝之興黃教,以為懷柔之道也”,他在文中指出當時藏傳佛教之一大弊端---活佛轉世。所謂“活佛”,又稱“應身佛”,指佛在人間的化身,替佛行使弘佛法、消苦難的重任。而轉世靈童則蓋由當世活佛一人指定,難免有私欲左右而將活佛之位傳於親信或族肆。明令制定“金瓶摯簽”的方法取而代之以示公允,此法延用至今,當今十一世班禅就是這樣產生的。
雍和宮的主殿相當於漢教的大雄寶殿,匾額用四種文體書寫,殿內主供掌管現在、過去、將來的釋加牟尼佛、燃燈伽釋佛和彌勒佛。主殿後面是永佑殿,內供無量壽佛(阿彌陀佛)可惜適逢殿內為佛像塑金身貼金箔不得入殿參觀,只能跨過永佑殿邊門進入法輪殿院,院內正中有座法壇,供奉著黃教(格魯派)創始人宗喀巴的佛像,兩旁則分別保留著達賴喇嘛與班禅光臨雍和宮講經時的寶座。當時十四世達賴十九歲,十世班禅僅十六歲。如今十世班禅已圓寂,十四世達賴流亡海外。堂內正中為喇嘛念經之處,逢初一、初八、十五、三十誦經,後殿陳列著乾隆皇帝初生時用於洗澡的“魚龍盆”,此盆前半部為魚形圖案到了後半部分就成了游龍,寓意飛黃騰達。
最後便是此廟特有的“萬佛樓”,萬佛取自萬福的諧音,樓台設有三層,密麻麻的小佛像安置其中,真有萬尊嗎?怕是沒人細數。
殿內最引人的怕是眼前這尊彌勒立佛了,佛像身高十八米,另有八米被埋於地下,整座佛像的主體是由一根長二十六米的大白檀木精雕而成,據說當時乾隆帝建廟時覺得後院空曠無屏障,七世達賴聞之立斥重金從廓齊爾喀(今尼泊爾)購得此巨木並途經喜馬拉雅山千辛萬苦歷經三年運抵京城,其後又耗時兩年的時間塑成此像以悅龍顏。難以想象在交通極為不便的十八世紀,人都難以經歷如此漫長及艱辛的旅程,何況這根巨木?
八達嶺長城
五年前爬司馬台的艱辛還歷歷在目,在那幾乎沒見到一段完整象樣的城牆,滿目的斷垣殘壁如爬蟲般蜿蜒開去,在蟲體上孤獨行走的我們如履薄冰,生怕一不小心失足墜下伴著厚重的歷史一起沉澱。
如果說司馬台長城是個被千年風霜吹襲得滿臉皺紋牙齒掉完的花甲老人,那和它同歲的八達嶺長城顯然是經數次整容後容光煥發的貴婦人,重新修砌的城牆如同厚厚的胭脂水粉遮蓋了它原有的滄桑,在面容更改的同時濃烈的商業氣息如同刺鼻的香水一般噴灑在她的身上: 城腳下不停地在上演著不倫不類的秦兵大戲,入口處趴著的兩只瘦小如馬的駱駝,沒有實質意義的幾座“好漢碑”,更有甚者當我腳踏在南側好漢坡最頂端時,還沒來得及喘氣便被兜售“好漢證書”的小販攔下。。
胡同游
在結束了只具象征意義的“八達嶺一日游”後我們趁著暮色將臨,來到了北京的“新天地”—什剎海,這時候泡酒巴是嫌早,坐黃包車游胡同倒是個不錯的主意,七刀八斧的終於把價錢殺到了40元一輛車,坐兩人。“您是咱北京人吧?”蹬車的人被我砍價的氣勢糊弄了,我也暗自得意至少這一口假冒的京片子也還過得去,“是啊,咱北京人賺錢不容易,帶朋友逛胡同也是宣揚咱老北京的文化嘛。”我答得理直氣壯。“下回給咱介紹些老外,價錢您來定我只收八十。”他壞笑著說。好買賣!我不由倒抽一口氣,敢情宰客還有聯盟,也難怪在機場被黑車狠砍一刀,唉。
黃包車那不快不慢的速度攪動著怡人的三月春風,車夫乘著風兒邊拉邊介紹著,先是宋慶齡的故居,然後是一排排據說是明清時期的四合院,從漢到滿,從門當到戶對,從達官貴人到平民百姓,原來胡同的文化,就躲藏在不經意的擺設中,如果不是逐一比對細細觀察,還真看不出這些平淡無奇的房屋中蘊涵的豐富學問呢。
出了胡同就順便逛了逛後海,這個聞名遐迩的休閒之處卻是喧鬧之極,幾乎每家店都派人站在門口攬客,文明些的會大叫“進來座座吧,位子寬敞”,更有些是直接動手拉扯客人,我們見狀便打消了泡巴的念頭,轉去了旁邊只有一街之隔的“煙袋斜街”,這倒是條非常有特色的小街,因為形狀神似煙袋而得名,狹窄的街面上密匝匝地擠著一間間小商鋪,從前以買煙袋為名,如今卻集工藝禮品、食品、酒巴於一體,街口還有一家老牌的浴室,聽說裡面搓澡的師傅手藝精湛,至今仍還保留著老北京澡堂的汁味,行走在這條街上,耳旁盡管仍充斥著後海嘈雜的余音,但腳下圓滑而高低不平的馬路、兩旁隨意但不張場小店卻著實讓人感覺清新、安逸,即便是不買任何東西,或只是花上兩元錢喝一罐瓶裝的酸奶也是讓人舒心之極的。
記於零五年四月十五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