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篇《台灣自由行》的游記,引來不少人的圍觀,有的人還給與了贊許,這有點始料未及,更讓我受寵若驚。
這是我第一次寫游記,雖有閒來碼字的業余愛好,卻一直不屑於寫游記,因為這種文章,寫起來繁瑣、讀起來也別扭,一不小心就成了:記錄行程的流水賬。
台灣旅游時的心情,和其他地方不一樣,對大陸人而言,這是個很特別的地方,有政治的原因,更多的是歷史的淵源。
小時候,說起台灣人,就好像是“國民黨特務”,但是,我從來沒有見過。
改革開放後,有些台灣人回到內地來投資,成為了外商,讓我生平第一次見到了台灣人。這些被稱之為“台商”的人群,卻被上海人戲稱為“台巴子”,“巴子”就是“鄉巴佬”的意思,因為早期“台商”典型的特征,就是:皮膚黝黑、脖子上掛著很粗的金項鏈、手指上戴著好多碩大的金戒指。
上海人一直都有先天的優越感,人們懷念昔日的“上海灘”,擁有“東方巴黎”的崇高地位。遙想當年“夜上海”的年代,台灣還僅是個小小的漁村,可現在,這些穿著花裡胡哨的“台商”,卻坐在上海的歌廳裡,抱著小姐摸來摸去。於是,上海人嘲笑他們為“台巴子”,來平衡自己脆弱的自尊心,這個有明顯敵意的詞語,一定程度上,反映了當時人們的憤怒和仇視,更多的還是一種失望和無奈的心情。
後來,台灣又出現了搞“台獨”的李登輝和阿扁,讓人們對台灣人更加地沒有了好感,恨不得趕快地滅了他們,盡早地解放台灣。
我真正地了解台灣,是從柏楊先生的書開始,一本《丑陋的中國人》,讓我明白:書居然可以這樣寫,恨鐵不成鋼的批評,其實才是真正的愛之深、痛之切。
再後來,我在網絡上看了楊德昌和侯孝賢導演的電影,了解到了一個更加真實的台灣:在那個地方,有一些壞人、也有一些好人,最多的還是粗茶淡飯的平常人。
當年,百萬“紅衫軍”包圍總統府,半個台北近乎於癱瘓,但是,台灣既沒有發生社會動蕩,甚至連局部的騷亂都沒有出現過,在示威的人群撤退後,地面上幾乎連垃圾都看不到。這是何等的素質,我連想都不敢想,台灣人竟然可以做到如此這般。
去年,蔡英文的敗選演講,讓我異常感動,情真意切、虛懷若谷,沒有什麼抗爭、更沒有耍無賴,心平氣和地承認大選結果,接受人民的選擇。尤其可貴的是:大選結束後,大家放棄族群的分歧,融合一體,共同扛起未來的責任,為台灣這塊土地而打拼。 這種胸懷,我在中國的歷史書上,從來沒有讀到過。
這兩件事情,讓我對台灣人的看法,發生了本質性的轉變,我發覺自己根本不認識他們。
因為這樣的心路歷程,所以,我的台灣自由行,除了參觀旅游之外,就是想去看一看:那些既熟悉而又陌生的人,那些我曾經仇視過、現又充滿敬仰的台灣人。
我只逛了台北和周邊的淡水,台南的海灘和花蓮的山水,留給了下一次的旅行。倉促的五天行程,跑了幾個游覽點、也品嘗了一些美食,玩過的景區,這輩子恐怕不會再去,吃過的美食,很快會忘記其美味。但是,遇到過的人和事,我卻很難忘記,這些“台北印象”,將會成為我永遠的記憶。
啟程的飛機上,“長榮航空”的送餐非常可口,綠白相間的餐具也很精致,我前排的一對中年夫婦,將一只小碗和茶杯,悄悄地裝進了隨身攜帶的LV包中。空姐看到了這一幕,慢慢地走了過來,輕聲地說道:“這不是一次性的餐具”。
平和的語氣,瞬間就化解了一個矛盾,沒有鄙視的目光、更沒有斥責的言辭。從她們熟練的用語和職業化的舉止當中,可以判斷她們不是第一次遇到此類事情,卻讓我感到汗顏。
我預訂了賓館的接機服務,在走出桃園機場的時候,看到攜程網來接旅游團隊的人員,於是,我就過去詢問,他們是台灣當地人。
接機服務是我向賓館預訂的,其實和攜程網毫無關聯,但是,他們很熱心地給賓館打電話,甚至通過機場的廣播,把賓館駐機場的負責人都喊了過來。
當我的問題得到圓滿解決的時候,他們很開心,就好像這是他們自己的問題一樣,我有點驚訝,因為我從未感受過如此這般的關懷,而這種關懷,來自於完全不相干的陌生人。
去淡水游玩的時候,我在台北車站換乘了捷運淡水線,列車開到北投車站的時候,大家全都下了車,我錯誤地坐上了一輛區間車。
我站在站台上,四處張望車站的標示牌,一位剛剛和我一起下車的中年婦女,折身走了回來,問我:是不是要去淡水?她告訴我:必須到對面的站台換乘,假如在前一站下車的話,就可以在同一站台換車。
在介紹完這些後,她對我說:“對不起,我要是早一點問下你們,就好了”。
一個根本不認識的人,她無私地幫助了我,還為自己沒有做得更好而自責,我感動得一塌糊塗,有點熱淚盈眶的樣子,傻傻地站在那裡,等我道謝的時候,她已經轉身跑著離開了,可能她要去辦要緊的事情,甚至可能都沒有聽到我說的:謝謝。在以後的日子裡,我對每位熱心的台灣同胞,都會多說幾聲謝謝,以彌補對那位婦女的虧欠。
真心地感謝你,那位北投車站的大姐!
為了看到傳說中的“淡水夕照”,我來到漁人碼頭的棧橋上,呆坐在涼亭邊,靜候日落的時分。
一位老人推著坐輪椅的老伴,從我的面前慢慢地經過,我身旁坐著兩位台灣老人,他們在談論若干年之後,再來這裡“看夕照”,暢想著那個時候:是老頭推著老太?還是老太推著老頭?
我和太太聽到後,笑了笑,沒有談論這個話題,覺得有點殘酷。但是,都被這種豁達的情懷所感動,這是一幅很真實、很生活的畫面。
在我住的酒店後面,有家叫“綠碧茶園”的店,看門外的裝修風格,估計是一家很高檔的茶葉店。本來,我計劃去“貓空”游覽,順便買點台灣的高山茶,不巧遇到纜車檢修停運,就沒有成行。
我走進“綠碧茶園”,一位小伙子熱情地迎了上來,我看著四周茶葉的標簽,都是每斤上萬元的價格,折算人民幣要兩千元以上,有一種大禹嶺茶人民幣約八千元一斤, 我感覺走錯了地方,卻被店員禮貌地招呼我坐下,並斟上了一杯上等的好茶。
我和店員攀談了起來,知道這是一家走高端路線的店,店裡的茶葉都是小包裝,目前有相對固定的客戶群。我問起一般居民買茶葉的店,他向我推薦了“四海茶莊”,並詳細地告訴了地址,並沒有因為我買不起,而顯露絲毫的嫌棄,讓我覺得很溫馨。
摩托車在台灣被稱之為“機車“,走在台北的街道上,經常會被機車的隊伍所震撼,馬路上畫的交通標志,前面有個方框,是機車的停車位置,後面才是汽車的停車線。
每遇紅燈的時候,汽車會在路口很遠的地方停下,留下前面的地方給機車,而當綠燈亮起的時候,機車都會加大油門快速地通過,盡量不要擋住後面汽車的通行,那個場面特別地壯觀。你先讓我、我就應該快走,以免阻擋你的通行,是那麼地和諧、禮讓和相互體貼。
台北市區的面積,比上海要小很多, 公共交通非常發達,擁有私家車的人並不多,許多的人以機車作為主要的出行工具,所以,到處都有機車的停放場地,沒有任何人看管,人們自覺地排放整齊,而且有意識地斜著停放,盡量少占用道路,以免影響汽車的通行。
台灣許多高鐵的站台上,還有機車的停車場,有些台灣人下了高鐵,租一輛機車就去旅行,成為了一種獨特的機車文化。
上海禁止摩托車上牌,已經有近二十年,據說是為了減輕交通擁堵,大家無奈只能都買汽車,結果占用道路的面積更大、更多,交通就變得越來越堵,幾十年的交通治理,都是朝著更擁擠的方向發展。面積更小的台北,其實給我們提供了一個很好的樣板和示范。
走進路旁的”維格餅家“,被裡面各種精致的點心所吸引,杏仁豚紙、鳳梨酥、綠豆糕、花生牛扎、棗泥糕。。。等等,不知不覺地挑選了一大堆,因為還要去別的地方,我就問店員:能否請快遞送到酒店。誰知她們居然提供這種服務,由廠家直接送酒店,而且是免費的。
第二天,在約定的時間裡,我收到了東西,讓我非常感動:一個精致的包裝箱,打上了四條牢固的打包帶,上面有張商品清單,箱子上面做了一個很好的提手,圓形的套管拎著很舒服。整個箱子的外包裝,完全達到行李托運的標准,可以直接放心地上機托運。
回上海後,我打開包裝箱,讓我第二次感動:裡面居然放置了,各種尺寸的精致禮品袋,一盒普通的點心,瞬間就變成一個漂亮的禮物,這些東西,我事先沒有做任何的要求,但是,她們卻體貼地幫我想到、並做好了,完全出乎意料。
我下次去台灣,還會選擇”維格“,不為別的,就是為了感謝這份體貼和關懷。
台灣人很熱情、也很真誠,他們樂於助人,每一個旅游回來的人,都可以講出幾個動人的故事,和我們現實中冷漠、自私、勢利的人群,形成了一個鮮明的對比。
台灣的農業勉強自給,大型的工業早已遷至內地,所以,大部分的人都在從事第三產業,其中很大一部分人是小商小販,這些在內地被城管打擊的人群,卻構成了台灣底層最中堅的市井文化,他們擅長與人交往,和氣與善良又是待客的基本之道,他們勤勉持家,不相信一夜暴富的神話,他們相信宗教的善惡相報,以約束自己的行為,卻從不相信意識形態的宣傳,更不會陷入什麼主義的思想騙局。
在這裡,我看到了德行教化和公序良俗,看到了什麼叫:溫良恭謙讓。
雖然旅游可以帶動經濟的發展,但是,也會帶來許多的問題,就像大量的內地游客,已經造成香港人的反感,甚至是敵視的情緒,馬英九曾經說過:”政府沒有搞經濟的責任,只有維護經濟環境公平和國民安居樂業的義務“,所以,台灣自由行的人數,被限制為每天兩千多人,以保證不影響百姓的日常生活,體貼之心隨處可見。
台北是個很悠閒的地方,這裡有商業的繁華,卻沒有那種喧鬧和擁擠的人群,人們走路的速度,好像都比上海慢半拍,他們看似很滿足自己的一切、不思進取,其實是懂得品味生活的原汁原味,不像我們急著趕路,卻忘記欣賞一路的風景,有時,我們走得太快、太遠,卻不知道停下來、回頭看一看,忘記了當初出發的目的。
我還會再去台北,或許是冬季去看雨,或許只在忠孝東路走一回。台灣就像一面鏡子,能夠照出許多事情的原型和本質。這是一個“黨無寧日、官不聊生、人民幸福”的地方,我不會再說什麼統一和回歸,因為這裡,已經成為了我心中的家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