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常常和爸爸一起看古裝片。那個時候,非常希望能住在劇中那樣的一條街道上。淒清的石板路上,有淡黑的薄霧輕輕漂浮著;整條街道上非常的安靜,安靜得仿佛什麼生物在遠方呼吸一樣。偶爾哪戶人家的狗忽然地狂叫幾聲,更顯得自己的腳步格外地寂寞和蒼涼。夜行人在路上倉皇地行走,心髒在狂跳,呼吸急促,惟恐一回頭便被一只青蔥玉手那麼一拍,忽地便失掉了魂魄。直到走到一個轉角,一串長長的紅燈籠火一般地冒出來,才出了一口長長的大氣。
在那時的印象裡,那燈籠便是紅得一團俗得不能再俗的艷紅,油油地散著絲絲的光芒;那小小的燭蕊就在那封閉的世界裡,妖娆百媚地搖來搖去,直晃著一幫小孩兒的眼睛火亮亮地暈。而那燈籠下拖著的大紅穗子,活似那二八年華的中國大辮子,逗得只只胖手任性地抓來撓去,把那白玉臉兒變得仿若《西游記》裡的頑劣猢狲。
對於紅燈籠的向往,卻和著這嬉笑怒罵的時光而慢慢消失。時光流逝,那個傻乎乎地嚷著要買紅燈籠的小孩子已經變成了沉默寡言的女孩子。
高中的時候,開始不自量力地讀《大紅燈籠高高掛》;才明白,那兒時以為是光明和溫暖的象征的紅燈籠,背後竟也隱藏著那麼多不為人知的悲哀和苦痛。而在那閃耀的燭光背後,又是怎樣一個才華橫溢的女子在苦苦守著她那一份無望的期待和渺茫的希望。那高高的紅燈籠,在那深深的庭院裡,早已不再是歡樂和喜慶的道具,而成為一個男人主宰三個女人命運的權利象征:燈亮,得寵;燈滅,只剩寂寞。在渴求真愛的二太太被家法處置,葬身於象征封建泥潭的水池之後;溫柔婉約、美麗動人的三太太也沒能擺脫封燈的命運······
後來,便開始有些害怕那紅得血一般鮮的紅燈籠;但是,內心深處卻又在渴望著,那一天,能夠去到那個夢想已久的地方,去親眼看一看那夢中思慕多年的庭院深深,也去看一看那屋檐下輕輕晃動的油紙燈籠······
那一天,我真的來到了那個夢中的胡同口,我卻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就是我夢中的那個地方啊。那一扇古老的泛著淡淡的灰色的大門上,有歷史的車輪碾過留下的斑斑痕跡;那大門輕輕吊著的一對黑色銅環,仿佛已經在那裡守侯了無數個歲月,才終於穿越了舊日的時空,將它們那清脆的聲音,在嶄新的的門牌上泛起一圈一圈的漣漪,直泛到我的眼裡泛出了閃閃的淚光······而在我頭頂的天空上,一串大紅的燈籠在春天的微風裡惬意地晃動,象在晃動著一個遙遠以前的傳說。它們好象一直都在這裡,從來都沒有在我的生命中出現過,也沒有消失過;而它們也好象一直在這裡,一直在這裡,靜靜地等待著我的到來,這麼多年一直等待著,等待著給予別人一份關於生命的感動,給予來到這裡的所有人一份關於生命的禮物······
那美麗的紅燈籠,
是我記憶裡最美麗的中國情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