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渝札記：大豐大足的雲霧風雨
前言
曾經幾次錯過重慶，一次是從南京走水路的時候，本想直至重慶，一路暢游長江三峽，卻是禁不住黃鶴樓與高山流水的誘惑，也忍不住襄陽、隆中、荊州的吸引，從漢口上了岸；另一次是從南岳衡山，經由宜昌、巫山、奉節游走三峽，由於迷戀於南津關、神女峰和白帝城，又一回與山城失之咫尺。
當我再次途經天府之國時，又沉迷於九寨、黃龍，峨眉、樂山，青城山和都江堰，還是無暇顧及那火辣的重慶山城。要不是這次西南之行的臨時心動，我想不知何時才能將重慶納入馕中。
從昆明坐火車到重慶，已是西南之行的強弩之末，列車又晚點，回程的機票也已訂好，一天多的時間，無法把計劃中的景點：紅巖、歌樂山、朝天門、解放碑、人民會堂及江津的聶榮臻元帥故居、開縣的劉伯承元帥故居、渝北的華蓥山（電影《紅巖》雙槍老太婆的游擊區）統統走完，又不喜歡在火爐般的霧都山城過夜，就選擇了去大足縣，把那些個計劃全放在了腦後，正應了那句老話：計劃趕不上變化快。
大足縣，是一座山城中的山城，位於重慶市的西部，素有石刻之鄉和藝術寶庫的名聲。自從大足石刻被列為世界文化遺產後，迅速位列中國四大石窟之一。
在火車站邊的菜園壩汽車站有專線車前往。寄好行李，帶個小包就有些不知所措、有些疲倦地坐著班車，來到了大足，下車時已近黃昏。
雲裡霧裡
仲夏時節的天空萬裡無雲，即使是日落西山，依然悶熱難耐，河濱路旁的火鍋排檔，仍然是熱火朝天。讓人對這號稱火爐的地方，有次刻骨銘心的體會。熬過一夜的大足，卻是披頭蓋臉的濃霧，令我有種月朦胧、鳥朦胧的感覺。
按照霧散不去，必有大雨的農諺，我接過了熱心店主出租的雨傘（有備無患嘛），步行近兩公裡（公交車要到九點以後，縣城龍崗鎮也不大。現在有了這世界遺產地的大足石窟後，似乎到處也開始煥然一新了）來到了北山石窟。北山和寶頂山是大足石刻的五山石窟中最具代表性，也是最精華的地方。北山，古稱龍崗山。在唐朝末期，這裡是割據東川的昌州刺史韋君靖貯糧屯兵的永昌寨。景福元年（公元892年），韋君靖在寨內的西翠壁（今北山的佛灣），首先開鑿佛像，從此至南宋紹興年間，歷經250多年，造像近萬尊。以第136窟的轉輪經藏窟為北山最為完整、最為大型的宋代石刻的代表作。所以我把這離縣城最近，最為豐富的北山，作為此行的第一站。
一路上霧氣氤氲，青山綠水全都籠罩在一片濕漉漉和火辣辣之中（難怪有重慶美女的水潤和火爆的傳說，真是一方水土養一方人），沿途稻田邊的一畦畦荷花，平添了些許朦胧中的仙氣。越往山上走，越像走入煙雲飄渺的仙境。一股莫名的激動，讓我加快了腳步，而景區工作人員的上班時間還沒到。信步走到村子的一間路邊小店，吃了一碗熱氣騰騰的湯面（辣得昌汗）。耳邊傳來了一陣一陣鑿石的敲擊聲，原來是靠山吃山的村民，在做著小佛像的工藝品。這讓我想起了他們的祖先，也許他們就是鑿刻這石窟的工匠們的後代。那些不為人知、鮮有留名的工匠師傅們，或許該稱他們為石刻藝術家吧，對著這片山灣和石壁，是如何地構思和一斧一鑿的敲打，才使這些毫無靈性的石塊，貫入了佛教的信仰，以及投入了他們對人世真情，深深的缱绻和眷戀。才會雕琢出這惟妙惟肖的水月觀音（第113窟和第133窟）、數珠手觀音（第125窟，俗稱：媚態觀音）和那地藏化身像的樸素和質感。
走進這佛的世界裡，顯得有些冷清。除了個把工作人員外，有一支零散的老外團隊，導游正在認真地講解著背熟的功課。當說到這尊體態輕盈、神態妩媚（北山鎮山之作）的數珠手觀音時，她不忘炫耀地說，這尊媚態觀音還被稱為東方的維納斯。（我往往不能理解的是，我們的國人為什麼喜歡，諸如把蘇州江南水鄉譽為東方的維尼斯之類的比喻。姑且不說蘇州城、數珠手觀音存在的年代，維尼斯、維納斯是否問世。就說這兩者之間真有其比較的共性，為什麼從來沒有聽過外國有西方的長城之類的說法呢？）
來到送子觀音的神龛前，聆聽她的故事後，才知道善與惡的界限，僅在一念之間。同時也顛覆了以前關於菩薩、羅漢慈眉善目的形象，明白了這佛的更深層的境界－佛不是空泛的，而是貼近生活的。
故事講的是，在古印度王捨城外有位美麗動人、能歌善舞的牧羊姑娘。有一次，國王設宴款待得勝歸來的五百勇士，邀請她前來獻舞助興。已有身孕的牧羊女，王命難違，只得到場跳了一場，便想告退。偏偏大家酒興正濃，強迫她共舞狂歡，最終她失去了孩子。滿懷悲憤的她一病不起，發誓死後要吃盡城中的嬰孩。
死去的的牧羊女，成為魔鬼半子迦的妻子，為了彌補生前的悲痛，一口氣生了五百個孩子，但依然化解不了她心中的怨恨。每到三更半夜，她便成了猙獰的厲鬼，到人間去戕害嬰兒，造成了許多的人間悲劇。
此事驚動了釋迦牟尼，佛祖前去勸化時，牧羊女根本聽不進去。釋迦牟尼為了超度她，心生一計，把她的五百個孩子中的一個藏了起來。發現少了孩子的她，上天下地，都找不著。在她肝腸寸斷，幾近崩潰時，佛祖出現了：你有五百個孩子，失去一個尚且悲恸欲。世人只有一、二個孩子，他們的心情如何？
幡然醒悟的她，終於體認了往昔的罪孽深重，皈依佛門。為了贖罪，便把自己的的五百孩子，送給凡間求子的人家。轉念之間，化戕生為保生，從此被稱為送子觀音。
我喜歡這樣的故事，這位轉變為送子觀音的牧羊女，是用自己最珍愛的孩子，割捨與人，這裡多了一份厚重的情義。而她那從人到鬼，又從鬼到神的經歷，是很有深意的。
繼續前行，一尊臨水塑就的觀音，攲身屈膝，一手置於膝上，拈著飄帶，一腳垂進水中，仿佛在撥弄著，神態愉悅而悠閒，背後是一輪大滿月。這就是133窟的水月觀音，這副神情顯然既不准備著觀世音，而救苦難，也暫時不去普度眾生了，只是讓眼前的這汪水月交映的景色所羁絆，干脆盡情賞玩。想到這兒，我不禁為當時的設計者的構思而歎服，不知他是以怎樣的女子為藍本的，那潇灑輕盈坐姿，浪漫天真的舉止，是否也曾讓雕刻者心馳神往？
至少我相信，所有這些石刻所韻涵的佛教故事，讓人有種實實在在的感覺，而沒有了以往見到的那麼高深莫測、神秘威嚴，這種質樸的表現手法，既緣自生活，而又超越生活，給人一種美好的向往。
離開北山石窟的路上，再次經過送子觀音。她正微笑著手抱著一個活潑可愛的孩兒，多麼優雅慈祥的樣子，先前故事中舞動的牧羊女、猙獰的厲鬼，早已消失了。她那人、鬼、神的三世傳說，蘊含著一條人生哲理：一個人若是懷著陰暗的心態，有些時候比鬼還可怕。而鬼若能及時省悟，回頭依然是岸，一樣可以修成正果，這或許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意義所在吧。
順著台階往山下走，已經沒有來時的急切，濃霧也漸漸散去。眼前的滾滾紅塵中，販賣小石像的村民，拿著雕刻精美的觀音、文殊、普賢和地藏菩薩佛像沿路叫賣，而我卻記掛著寶頂山，並不停留。把手中的雨傘，退還店主，換取押金。看似忠厚的他們，卻硬說我那張票子是假鈔，這倒成了旅行中一段有趣的插曲。其實我本不應帶傘的，說不定還會像許仙一樣，有那麼一段一支小雨傘的奇遇呢。
回來的路上，我一直在想：什麼是佛？佛，到底在哪裡？難道是這些表象（不會言語）的石頭嗎？後來我才明白：佛，就是你自己！佛，就在每個人的心中！在那善念晃動的瞬間。由此，佛是無處不在的
風中雨中
有道是：山雨欲來風滿樓。當我從龍崗山（北山），趕到離縣城15公裡的寶頂山時，一陣陣寒意習習的山風，吹散了濃濃的晨霧，也吹走了我心中的濕氣。緊接著的雨點越來越大了，我索性不作任何遮避，走進這風雨中的山谷，沐浴在暑氣頓消的大佛灣懷抱，來一番－讀無字之書，禀山川豪氣。
有人曾經對我說過，中甸已經改名叫：香格裡拉了。思茅也在申請改成：普洱。不知天津會不會頭腦一熱也要改名吧－狗不理。雖是一句玩笑話，卻也透著一股無奈。
對於把一座縣城取名為大腳的地方，多少引起了我的好奇心。經過翻查資料，才知道：大足縣，唐乾元二年與昌州同置，取‘大豐大足’之意也。這是《大足縣志》中的記載，其實跟腳是沒有根本關系的。可是我在《蜀中廣記》中卻搜索到這麼一段話：大足縣，唐乾元二年與昌州同置，取豐足之意也；（意思相近，但是後面又多了一段）或雲，寶頂山有巨人跡也。
這巨人跡，指的就是寶頂山聖壽寺門外的佛跡池，池底刻有一雙長8米、寬1.1米的大腳印，看來大足所指的就是這大腳印。其實這跟早期的禮佛有關，在還沒有對佛的塑像時代，佛教徒只對存放捨利的佛塔和佛足造像，頂禮膜拜。唐玄奘的《大唐西域記》中，是這樣說的：佛在摩揭陀國波，王捨城石上印留跡記。他到了那裡後，對佛足的形成淵源，作了詳細的記述，帶回了中國，風靡一時。到了今天，只有地處西南偏僻的大足還有保存。
據說，釋迦牟尼在菩提樹下修成正果，要涅盤時，他對阿難陀、迦葉說：我死了，就成了佛祖了，到西方極樂世界去了。眾弟子們聽了，都嚷著要跟隨師父一起去。釋迦牟尼說：你們還要繼續修行，直到大徹大悟之後，才能升上西天。弟子們哪裡肯聽，都跟在後面追趕著。釋迦牟尼只好用食指點出一條大河，滔滔的河水把徒弟們隔開，可是釋迦牟尼望著河邊可憐巴巴的他們，也不忍心馬上離開，就在河邊站了很久，河岸上於是留下了他深深的腳印，離開後那腳跡就成了佛教的聖跡。
離開寶頂山的時候，天上的雨點終於小了下來，我卻依然沒有奇遇。在佛跡池畔，我也站了很久，走時卻了無蹤痕，這就是人與佛的差距。
後語
離開重慶前，特意去了一趟人民會堂，坐了一會兒，連聞名遐迩的重慶火鍋都來不及品嘗，匆匆地在人民會堂邊的肯德雞吃了晚飯，就趕到了機場。當飛機升離上空時，那萬家燈火的山城夜色，讓我有點戀戀不捨，心裡一直重復著一句話：我一定還會再來的，一定要來感受一下重慶火鍋的麻辣燙和那前衛的山城街景，還有那巴山夜雨的神韻。
附錄：大足石刻旅行小提示
1、大足石刻的五山石窟景區是指：北山、寶頂山、南山、石門山和石篆山；
2、景區門票：通票是120元；
3、景區交通：五山中均有開通公交車，但不是很方便，建議打出租車，或雇摩托車前往；
4、北山（古稱龍崗山）位於縣城北1.5公裡、寶頂山位於縣城東北15公裡的寶頂鎮、南山（亦稱廣華山）位於縣城南2公裡、石門山位於縣城東20公裡的石馬鎮新勝村、石篆山位於縣城西南25公裡的三驅鎮佛惠村。精華部分集中在北山和寶頂山，如果時間允許，不妨五山全拿下；
5、住宿建議住在縣汽車站周圍，便於行李寄存等。而且環境相對幽靜，因為一般過了五點就沒有班車啦。每天有多班班車往返重慶菜園壩汽車站。
6、學幾句重慶方言（這是我和大足旅館的老伯，擺龍門陣時記下來的）：
打望－打精神牙祭，泛指看美女等；安逸－滿意舒服；不要－不用謝；要的－好的、可以；假打－虛偽；拈起來－夾起來；巴耳朵－怕老婆；鬼兒－小子；哈哈兒－馬上；好多錢－多少錢；啥子嘛－什麼；扒著路走－沿著這條路走；一哈－全部；耍朋友－談戀愛；擺龍門陣－閒聊天；你麻哈兒嗦－你騙傻子呢。
2005年7月28～29日游歷大足2007年4月20日整理《旅行日記》
(北山水月觀音)
(寶頂山華嚴三聖)
(寶頂山千手觀音)
(北山觀音造像)
(多寶塔)
